所以啊所以,究竟谁强过谁?
他那对诡眼要真能迷人心魂,怎不把心爱的姑娘迷个七荤八素了事,也省得吃瘪啊!
这一方,白霜月了然地勾了勾唇,温柔地抚著马鬃,嗓音持平道:“这时节的草海野原肯定忙得不可开交,大伙儿辛苦了。这回,我特地带了一名壮丁过来帮忙……”
说著,她眸光瞥向右后方马背上的男子,后者刚收回视线投注在她身上,两两相望,她谧谧一笑,他深瞳细眯,似乎对她的说词有几分不赞同。
白霜月也不惧他,重新望向老瓦伦他们,接著道:“他身强体壮,耐得了苦寒、担得起重物、脚力尤佳,而且吃得不多、喝得也不多,倘若有用得上他的地方,大伙儿别客气,尽管开口,什么事他都肯做的。”
怎么?当他是头牦牛吗?傅长霄暗自挑眉,静瞅著她红润的侧颜,冷淡的神态变得似笑非笑,那模样教一干牧民们状若畏冷地又缩了缩脖颈。
最后,还是老瓦伦的胆子大过旁人,深吸口气,他紫唇一咧,道:“不客气、不客气,要是有啥儿难事得劳‘天枭大爷’出手,肯定会同大姑娘相借,不会客气的!”
相借?
他不仅是头刻苦耐劳的畜牲,还有主人哪?
傅长霄双目半垂,状似沉吟,周遭的一切全然事不关己一般。
他半句话也懒得多说,仅是踢了踢马腹,要底下的枣褐大马踱到她身旁。
白霜月见他接近,以为他欲说些什么,正等待著,岂料他是心动马上行动,已横过一臂勾住她后颈,把她那张愕然的麦色小脸勾到他面前。
同时,他倾身过来,在众目睽睽下,嘴对准嘴儿、好结实地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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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记吻烙得好重,刻意张扬著,吮得她的唇热烫泛红,都快疼起来了,明摆著是在报复人。
是啊,她是惹他。
他这人有恩未必偿、有仇铁定报,教人惹恼了,若不好好回敬对方,哪里肯善罢干休?
想当初,他亦是为报父仇,两人才牵连在一块儿,从此纠葛越结越深,待察觉,为时已晚,也不知心版上怎糊里糊涂有了他?
野原上架起一坨坨半圆形的帐篷,此时,白霜月立在某个灰篷子外、一只及人腰高的细长筒前,双手握著木棍子,使劲儿地往筒内搅拌、捶打著。
长筒里适才已倒入煮过的浓茶,加了一大块从羊乳里提炼出来的酥油,还洒下些许盐巴。她努力打著,帮忙朵玛嬷嬷打出香甜可口的酥油茶。
筒中白烟袅袅,浓香已然散出,她搅打的动作未停,凤眸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觑向不远处那抹默默劳动的男性身影。
每年春临与夏末秋初的时分,按例半年一回,“白家寨”的大当家都得把位在西塞高原上的八处矿区,由北至南巡视一次。
八条矿脉所产之物极丰,北为铁、铜矿脉;西北地方是宝石、血玉与羊脂玉为主;高原南端的几处湍流则产金沙,另外也见银、石膏、芒硝等物。
这几处产业原属“沧海傅家”所有,但约莫在二十年前,堪称富可敌国的“沧海傅家”遭逢剧变,主爷傅敬东死于非命,位在沧海之地的“傅家堡”遭恶徒纵火,一夕间家园尽毁,傅家人从此销声匿迹。
后来,“天枭”的恶名在江湖上流传开来,他掳劫她、拘禁她,故意寻“白家寨”晦气,把她视作仇人之女,百般刁难、几番折磨,她原是不解他的恶意究竟从何而来,直至发现他真正身分,一切才了然于心。
与他之间的缘分,来得甚是奇怪啊!
她总以为自个儿这辈子与“成婚”二字无缘,她没想过嫁谁,连阿爹老早为她订下的娃娃亲,也教她任性给退了婚。
白、傅两家之间的恩怨,起于她父亲白起雄遭人瞒骗、利用,间接使得拜把兄长傅敬东命丧中原,后又遭有心人士跟踪,不小心泄漏“沧海傅家”的所在,这才引来一场漫天大火,把“傅家堡”烧得片瓦不留。
白起雄后来领著底下一批好手,在西塞建寨,主要就是想替“沧海傅家”守住西塞高原上的丰富矿脉,而这二十年来,“白家寨”与高原上的牧民们早已结下紧密的关系。
白霜月时常想著,就一辈子在西塞高原上潇洒来去、自由自在,那亦是难得的快活。
哪里料得,老天似乎自有安排,她不仅成婚了,还连嫁傅长霄两回。
去年秋末,两人尚闹著脾气,她孤身入中原寻他,当时他拟要在江湖上掀起一场可怕的斗事,她为他忧心忡忡、费神思量,后来不仅阻挠不成,还教他逮个正著,也不知著了什么道,脑子里一堆疑问未解,她竟糊里糊涂被拐了去,和他拜了堂、成了亲。
然后今年夏初,他与她回到西塞,在其他几位当家和寨民们的力劝之下,她成为“白家寨”的大当家,在高原上与他又办了一次婚事。
她想把那八处矿脉还他,那本是傅家之物,阿爹当初仅是代管,如今正主儿出现了,该他的,她白家不会强占。
他知道后,只笑了笑,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话——
“那是聘礼。”
唉,害得她为他那句话,傻愣了好半晌,脸在他的注视下渐渐染开嫣色,胸口无端端又挨了一记扯。
这一回的“半年一巡”到了,他不允她独自行动,伴著她由北往南扎实地走过一遭,夜晚便睡在简陋的帐篷里,而两人昨夜所停宿的那处天然石洞,是好几年前她无意间发现的,已经过布置整理,也陆续添上不少用品。
几回往来高原南麓的草海野原,巡视南端矿区时,白霜月大都会选择在石洞那儿落脚歇息个一、两夜。
脑海中陡地晃过昨夜与破晓前在石洞中的种种,她霜颊纷霞,身子竟热呼起来,知道自个儿真被他带坏了。
她心底困著一头兽,他来了,把那头困兽唤醒,并不断地喂养著,用男性矫健的身躯、粗犷且温柔的撩抚,用他的气息和如火的眼神,不断、不断地喂养……
如今,她变得贪婪了,尽管得到许多,仍是不餍足。
她常有种迷蒙错落的感觉,仿佛初相见时,她便已跌进那双琉璃海,她以为自个儿逃脱了,其实是搅进那奇诡的漩涡中,作著一个又一个的梦,且从未醒觉。
他是她心中的魔。
怎么陷进去?怎会陷进去?她自心难问,就只晓得自个儿陷进去了,然后便义无反顾、毫不在乎了。
“大姑娘,慢些、轻些,酥油茶溅出来喽!”
“啊?”深凝的眸子终于回过神,白霜月忙低头看,长筒里白稠的酥油茶果真被她手里的长棍子搅溢出了一小滩。
一旁,朵玛嬷嬷忙往火堆里加干牛粪,边歪著褐脸瞅她,细长眼笑咪咪的。
“对不起,我使太多劲儿了。”她红著脸道歉。
朵玛嬷嬷不在意地挥挥手,眼睛却循著她适才专注的方向望去,慢吞吞道:“大姑娘嫁人了,那是天大的喜事,这位‘天枭大爷’人挺好,会骑马、会赶牛、赶羊儿、会挑水生火、还帮老朵玛捡来两大篓子的牛粪,大姑娘嫁了好儿郎,大伙儿多开心哪!”
白霜月抿唇一笑,忙正了正神色,心想,那男人要是知晓自个儿成了旁人口中的“好儿郎”,表情肯定精彩。
他当惯“大魔头”了,冷脸、冷眼、冷心,谁也不爱搭理。
适才他当众在她朱唇上烙下一记后,尚不及让她从那爽冽的男性气息中召回心志,他已策马走开,仿佛众目睽睽之下与她亲热,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没啥儿好大惊小怪的,教她傻愣在马背上许久,好糗。
他离开了好一会儿,不知晃到哪儿去,复又策马返回。
回到牧民聚集地,见她在老瓦伦的帐篷外帮忙朵玛煮茶、准备晚上的食物,他深瞳眯了眯,一句话也没说,竟迳自策马过去帮牧民们把小羊和牛只分别赶回圈围的大栅里,后来又主动替朵玛嬷嬷和几位老牧民拾来几篓干牛粪,并到另一端的小湖来回提了好几趟水。
牧民们见他出手,心里也是惴惴不安,虽说他是主动相帮,没教人拿刀硬逼,但那张黝黑俊脸就如同大雪山上的万年雪,说不融就不融,瞧不出个端倪,大伙儿见他抿著唇默默劳动,原要哼出鼻腔的曲调也乖乖收敛了。
此时,天际是一片深浅多变的霞红,草海的黄昏美如画。
傅长霄取来清水喂过他们骑来的两匹大马,自个儿则洗了把脸,然后边用宽袖拭去脸上的水滴,边信步走到聚集地的另一头,那儿风大了些,但视野极宽,可瞧见悬在远处山峦上的那轮金红。
风多情地鼓扬他的衫袍,他修长的身形在夕照下化作一抹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