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真的不喜欢煮茶,还是真的很爱算账?我记得你刚刚说你只认得一些些字,怎么连帐也会算?”他微微眯起眼。
看着他的表情,她不禁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我……是我……奴婢唐突了。其实我对这个不太热络,只是会做简单的算数罢了。请主子忘了奴婢的造次!”
唉,她连个话都说不好。明知道当奴婢的动不动就该以奴婢自称,不能我我我的说个下停。但她实在改不过来,真不懂干么要一直昭告天下自己的身分有多卑微啊?
她说完就赶紧低下头,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感觉到他那两道灼灼的目光停留在她头顶心,害得她头皮一阵阵麻。
“看来你有些乏了,茶我来煎吧!”他接过她手里的竹荚。
“主、主子。”她忐忑的扬起脸。
但是他已经把竹荚“抢”过去了,她想阻止都没办法。于是她虽然尴尬,也只好坐在一旁看他煎茶了。
陆天骥煎茶的动作流畅中还带着优雅,让她看着都发愣。这男人难道是天生下来就该做这活的吗?闲适中带着一种到位的精准,让她难以移开她的目光。
没多久,他就把茶煎好,且舀好茶,将茶碗端给她。“喝喝看。”
她在他催促的目光下喝了口茶,茶才入口,她的眸光一亮,扬睫望向他。“这真的是同一种茶吗?”
茶味在入口时的香味是相同的,但是那香味在嘴巴的余味完全不同,已经去除了涩味,比刚刚那用井水烹煮的茶要好上许多。
“所以你还要问我为什么不能用井水吗?”他唇边带着笑,仿佛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虽然我知道水质会影响到茶,但是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深刻的感觉。难道是因为过去我喝的茶等级不够佳,才没显出这样的差异吗?”她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么泉水呢?会比这个好,还是差呢?”她迫切地问。
“哈哈,看来你的兴致来了。”他从容地笑着,看到她那双发亮的眼神,顿时觉得无法移开目光。
莫缇则是不耐烦了,见他没想回答她,自己就起身去取了泉水,开始动手煮起第三炉茶了。
第3章(2)
当她终于喝到第三炉的茶时,眼睛里都进出星光了。“这就对了,这水就对了。不仅入口时茶香保留住,回甘的韵味完全展现出来,涩味也不见了。这才是能够完全展现这茶特色的水呀!”
他但笑不语。
“所以说泉水是最适合煮茶的水吗?井水的味道最差,江水次之。”她继续追问。
只见他摇了摇头。“一般来说是如此,但也曾遇过用江水煎出来比泉水出色的。所以每次引进新的茶种,都要仔细地比较过后,才能了解茶的特色,才能找到展示其风华最好的方式。”
“每一种茶你都自己这样试?”她开始对他肃然起敬。她之前觉得他恶整她,还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顿时觉得汗颜。
“尽量自己来,没时间时就让可靠的茶仆煎好,我一一试喝过,然后也让在茶馆当差的茶仆通通试喝过,这样在跟客人解说时才能尽可能告知煎茶的最好方式。”他说明着。
她听了忽然觉得有种被冲击到的感觉,然后一种感动从心而生。
“莫怪乎陆家茶庄生意会这么好,莫怪乎人家要称你做茶王。陆天骥,你……真的很厉害。”她喃喃地说。
“喔,有很厉害吗?”他嘴角含着笑。
她忽然警觉地瞪大了双眼。她刚刚居然喊他陆天骥?天哪!她难道学不乖吗?怎么从来没发现自己嘴这么笨,说话的习惯都改不了。
“是的,主、主子。”她真想掐死自己。
自从那天跟着陆天骥煎茶之后,她个人对陆天骥的评价大大提升了。这时她也才慢慢发觉,原来自家茶行生意不好,需要改进的地方实在太多,光是一个用心就差上千百里了!她赶紧趁夜将这些学来的心得记下来,以后她就可以活用在自家茶行的经营上了。
她又开始觉得银子要往她家飘了,真是开心哪!
所以今天早上当她起床,整个人就觉得神清气爽,身子格外轻,脑子格外舒爽,只差没哼着小曲去上工。她提着水桶,手里拿着抹布,一推开书房的门就利落地开始打扫书房。
“唉呀,这里很多跟茶有关的书籍,等等来借看一下。”她的指间抹过架上的书籍,一边自动地挪动书籍的摆放位置,让其归类。或许是她太兴奋,好几次搬动书籍的时候失了手,让书掉了满地,她赶紧捡起来,一一擦拭过才摆回去。
偶尔她还会翻开书,读上一段都觉津津有味,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粗手粗脚已经吵醒了内室安憩的人。
接着她的目光扫过书桌上的一只茶碗,她昨天还没见过这东西,应该是刚被拿进来的。那只茶碗是刑瓷,白色的碗身透着漂亮的光彩,只是当她看到上面刻着“风雅”两个字时,忍不住嗤声。
“风雅?最讨人厌的两个字。风雅!”她家有个以文人自谢的爹,成天把风雅当成人生目标,动不动就把这两字挂嘴上,所以让她很受不了。在她看来,故意追求这两字,实在庸俗,附庸风雅之行最为庸俗不堪。
只是她也完全没发现,自己那丰富的表情跟声音已经尽落另一双眼眸了。
随手放回那只茶碗,她转身想继续打理书架的书,没想到才微微转身,也不知道是没放好,还是自己动作太大,那茶碗竟然应声而落!
哐啷!
她不敢置信地徐徐转身,瞪着脚边那只碎裂的白瓷。
她的脸色微微泛白,身子还僵着,就有个人奔了过来,抓住她直问:“伤到没?”
她愣愣地看着陆天骥那抓握住她手臂的手,顿时觉得五雷轰顶约莫也是这种感觉。怎么会?怎么会打破了那只茶碗呢?
虽然她对那上面的字不大以为然,但她想也没想过要打破人家的茶碗,更别说是被主人当场逮个正着。
“主……主子,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苍白着脸,话声颤抖着。
毁了,她才刚找到门路,从陆天骥那边学点本领,怎么就要被赶出府了呢?这是不是俗话说的乐极生悲呀?
“先别管这个,我问你伤到没?”他见她不回答,竟低下身,微微拉过她的裙摆,检查她的脚踝。
她脚下一凉,才发现陆天骥掀了她裙子,她赶紧往后缩,满脸涨红地瞪着那蹲在她眼前的男子。
他钳住她的脚,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这才放开她,然后起身,迎向她指责的眼神。“失礼了。”
“既然知道失礼,为什么还做?”她有点恼羞成怒,原本苍白的脸也多了几分血色。
原本浑身绷紧的陆天骥放松了,然后一抹好笑的神情闪过。“跟失礼比起来,你受不受伤比较重要,难道你宁可放着流血?万一伤得很严重怎么办?”
“可是我没有流血,我没有受伤呀!”她微恼地回,脚踝上还残留着他手的温度,让她的心无法平静。
“那是我检查过了,你才知道你没受伤。形式有那么重要吗?我掀了你裙子,谁看到了呢?”他贴近她,手指在她脸颊边徘徊,感觉挑衅的意味很浓。
“我看到了!”她用力地拍开他的手,然后狠狠瞪他一眼。
他冷不防被拍开,手背还红了。愣了一下,他哈哈笑出声。
这笑声像是把她震醒了一般,她看着地上的“罪证”,开始后悔刚刚的冲动。“主……主子,这只茶碗是不是很贵重?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但是我保证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她那张从担忧变成气愤,又从气愤变成担忧的脸,他的笑声差点就无法克制地继续滚出胸膛了。
“我也讨厌那两个字,我这人跟风雅半点扯不上边,偏偏有生意往来伙伴就爱送我这种东西。”
“怎么会?主子是做茶生意的,这也算是种风雅的行业。”她回应。
“生意生意,既然是生意,怎么风雅呢?我对这种称号没什么兴趣。”他对那些想赚钱又爱伪装风雅的人很不以为然,偏偏做他这工作的,还真的常碰到这类型的人。开口讨价还价的时候,什么时候风雅过了?
“可是……这是刑州的白瓷,这瓷烧得很不错,应该是名贵之物……”她是很想豪迈地说从她月饷扣,可是完全无法想象,这一下是不是要在陆家做到发苍苍、视茫茫。
“好了,别放心上。既然被你吵醒了,我就起来吧!你把这扫一扫,然后给我打盆水来。”他伸了伸懒腰。
“吵醒?”难道他睡在书房?她越过他身子往后看。
“我昨晚工作得晚了,就直接在内室睡了。”他让开,她就看到那扇被推开的书架,后面果然有间小房间,有个软榻,墙上还挂着他的外衣长褂,而他身上也只穿着素白的中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