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王爷!”
“我问你刚刚看到谁?”
承璿盛怒的模样逼得小翠喘不过气来,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直觉便垂下头去。
“奴……奴婢看到夫人刚刚还站在这儿的,才出声唤了唤她,谁想夫人却不理我,掉头就走了……”
话说到这里,承璿突然拔足追去,就这么将连话都还没说完的小翠当场撇下。
*
玉莲回到处所,四下张望了望,心里一片空白的她已经失去了方向,无意识地目光扫到了窗旁的镜台,她走上前,坐下来,拿起木梳,轻轻整理起头发。
只要她一日还是隽王把,表面上的礼仪就必须注重,但如果不是了呢?
淡淡的一阵酸涌上,让她几乎无法自持,但即便如此,她仍旧没有歇手,继续以缓慢且规律的动作整理着自己的妆容。
直到承璿踢开她的房门为止。
一声巨响在身后石破天惊地响起,木门也在强而有力的劲力之下当场被踹破,承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玉莲紧紧捏住梳子,控制着自己不回过头。
不回过头,不与他正面交锋,即便她清楚明白她的丈夫为何而来、为谁而来。
“为何逼死沐香?”承璿的声音白玉莲身后响起,沉痛至极。
他要得到一个解释,清清楚楚完完整整,不被任何人蒙蔽。
“你不是都看见了?”这样大怒而毫无理性的跑来与她对质,不就等于採信了沭香的说法?“对,是我逼死的。”
承璿闻言,整个人失去了理智,一把将玉莲从椅上拉起来。
“那我也杀了你!”
“杀吧!”玉莲的回答依旧简短,恍似她没有心、没有情,这副空壳已经什么都不剩。
承璿看着她没有表情的表情,蓦地笑了。
“不,我不杀你。”他的声音掠过一丝残忍。“我有更好的办法回报你所施予我的……”
玉莲微微一怔,是她错看了吗?她怎么感觉到承璿的眼中似有一丝绝望?
是他们拿着长剑抵着对方的咽喉,一路走到这个地步的,先刺对方的人是她,但他却也插进她的血肉里了……
他们都伤痕累累,血流不停……
“来人!”
承璿的声音将玉莲带回了现实,几乎同一时刻,门边有个下人连滚带爬的摸了进来,低伏在承璿面前,唯唯诺诺地应声。
“王爷……”
玉莲怜悯地望着他,可怜的家伙,他肯定吓坏了吧?
“王妃近日来精神不济、身体欠安,一见阳光便头晕目眩,为了她的健康着想,即日起移居后院偏房,任何人不得打搅,明白没有?!”
任何一个头脑正常、会察言观色的人,即使听到这两句话,也不会觉得承璿是真心真意地在为妻子着想,这根本是变相的软禁啊!那下人还正自惶惑,耳边又传来承璿的声音。
“听清楚没有?!”
被他那么一吼,哪还管得了什么软禁不软禁,那下人慌忙再次匍地,大声应答:“听……听清楚了!”
“既然听清楚,还不去办?”
“是、是!”那下人连忙起身,走到元玉莲身旁,战战兢兢地道:“王……王妃……你……您请……”
玉莲无声地冷笑了笑,没有丝毫的犹疑,挺直腰杆转身起步,步出了这个曾经属于隽王王妃、曾经属于她的房间。
然而承璿却仍不罢休。
“我只再问你一次,为什么?”
也许,曾经有那么半秒的冲动,让玉莲想转过身来,将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但在和平到来之前,等待她的又将会是什么?争吵?羞辱?还是更多的误会?
不,她再也承受不起了,就让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停在这里吧!一切都无所谓了……
但为什么还是感到痛?
玉莲每走一步,就离承璿越来越远,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完全做到对承璿毫无感觉,至少如同表面那样坚强,然而当他的眼神带着敌意时,她却又恍如掉进了绝望的深谷,那里幽黑阴闇、没有一丝光的地方。
泪水从心底汩出,她死咬住下唇,因为唯有如此,哽咽的哭声方无法穿溃她的心防。
玉莲自此深锁后院,从这天起,隽王府上妃名存实亡,而隽王承璿未再娶一房半妾。
第9章(1)
十年后,京城某间茶楼。
茶馆里,台上的卖唱姑娘正用着浑圆清越的嗓音唱着南方特有的靡软小调,台下的客人则就着茶壶与瓜子闲闲地嗑牙聊天,除了各地见闻,京城天天都不乏讨论的话题,尤其是宫廷秘事,一堵黄墙内多少宫闱暗事,皇亲国戚毕竟也是有血有肉的真人,对平民百姓来说,这些平日里总是高高在上的人,能够被说嘴个几句、挖挖揭揭一些烂疮疤,可也是大快人心的美事。
“喂喂喂,听说皇上又要下召选秀女了,咱们这个皇上,正经国家大事倒也罢了,偏偏对女色顶执着的!”张三说。
“他老人家可好,御女无数还是龙体安康,不像老子这把年纪这副身体。”李四看看自己的裤裆,叹了口气。“哎,怠忽职守已久喽!”
众人一阵哄笑,笑了一场后,才有人正色出声。“不过啊,都是同胞兄弟,怎么差这么多?你们看看隽王府的隽王爷,倒是完全跟‘那一位’两模两样,不但吃暍嫖赌样样不沾,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纳妾还是养伶人什么的……”
话末说完,张三便打断他。“会不会,这位爷儿压根儿不喜欢女人啊?”
“放屁!”李四啐了一句道:“王爷不娶是有原因的。”
“唷?什么原因?”
“哈哈,这你们可不知道了吧,让大爷我来说给你们听咀。”李四得意兮兮地,恍如献宝似地。“你们这些人大概都不记得了吧?在十年前,隽王府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火灾,对吧?”
人群之中有人点头,有人作势思索,李四也不管他们想起来没有,迳自往下说。
“其实啊!那一场火灾,根本不是意外。”
“噢?”
随着众人的疑问,李四却略略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道:“原因就出在隽王王妃的身上……”
“快说,别卖关子啦!”
“知道了知道了,我说就是,你们也真是,想听故事也要有点耐性嘛!”李四道:“事实就是,当时的王妃跟王爷成亲已经有一段时日,但是一直没有生孩子,要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哪!太后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就很干脆地把身边最漂亮又最聪明伶俐的侍女送给王爷做诗妾,只要她生了孩子,自然可以母凭子贵,顺顺利利地坐上侧室的宝座啦,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天不假年,时不我予,可惜红颜遭妒唷!”李四夸张地叹道:“这个侍妾就是因为长得太漂亮了,一进王府就获得了无上的宠爱,想当然耳,王爷自然冷落了正室元配,本来这个王妃也不该有意见,毕竟是自己无子于前,又怎能怪新人受宠在后呢?只是这个王妃的嫉妒心根本异于常人,没有办法受到忽视的她终于展开了报复行动……”
“所以是她放火烧死了那个侍妾?”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其他听众也纷纷倒抽了一口气。
李四胡乱地点了点头。“对啦对啦,就是这样。”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太后知道当然大怒啊!你想想看,打狗也要看主人,何况这侍妾原本的主人还是当今的太后呢!原本王妃跟太后就感情不睦,一发生这事之后,太后更抓住机会在自个儿儿子面前说媳妇儿的坏话,这个王妃的下场当然就是打到冷宫,冰起来了咩!只是太后啊、皇上啊都有劝过王爷再娶、王爷却通通没有照办,全当成马耳东风,大概是为了怀念那个侍妾吧,所以他宁愿终身孤独啊……”
“唉!真是个痴情种。”众人听完这故事之后,无不摇头轻叹,然而相隔这一桌不远之处,却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那那个王妃,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不相识的人陡然—问,李四愣了下,循着声音出处看过去,只见邻桌—个青年男子正看着他。
“没想到连小哥也有兴趣听这些闲篇哪!”李四哈哈一笑。“这个王妃现在怎么样我是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啦,如果她还没死,那么应该还是被关在某处吧!隽王也算有情有义了,不但没赐她一杯毒酒,还留她在王府里终老呢!”
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那男子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几碇碎银搁在桌上。
“谢谢你让我听了个好故事,这点银子,请大家喝茶吧!”语毕,他旋身即走,留下一群既愕又喜的众人。
“原来我的故事讲得那么好啊!看来要是哪天想改行,老子就到天桥底下说书去喽?”白白赚到一壶茶钱,李四这下可得意得不得了了。
*
茶馆外道路上,方才的青年走啊走的,凭藉着脑海中仅存的对皇城的一点回忆,他努力搜索着道路,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看到一栋熟悉的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