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想上?”任未伤微微地笑,眼中杀气更炽。“你们不是很想知道天伤剑法的破绽么?不试试?”
两个仆从退开攻势,向她靠拢,不管是方才严肃的年轻车夫,还是一脸慈爱的妇人,此刻都是杀意沉沉。
任未伤收势,向前走了几步,手一扬,滴血的剑尖指向易高,微笑道:“易庄主,你不是说我的天伤剑法没甚么可怕的吗?没错,天伤剑法确实有破绽,我可以一个个地告诉你,然后看看你有没有办法破我的剑招。”
“你!”这分明不把人看在眼里的言论,令受人尊崇的易高瞬间变了脸色。“你以为今天是在比武吗?对你这种人,我何必与你比试?”
“这么说来,易庄主是甘愿认输了?”话刚说完,她伸手掩嘴,又是一阵轻咳。
“小姐!”
她一扬手。“无妨。”
第1章(2)
抬头懒懒地望着警戒的众人,手中长剑陡然抬起,身形如电,向前急奔而去。“天伤剑法第一式,沧海桑田,以攻为主,直击胸口,破绽在右臂。”
兵刃未曾相交,她一击即走,旋身一转,剑式又变。“天伤剑法第二式,风云变色,破绽在肩井穴……”
每出一招,便把破绽说一遍,众人只觉眼花缭乱,明知她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言,却仍不知怎么破招。而身处其中的易高,更是如此,即使知道她的破绽在哪儿,正要攻去之时,她马上又以新招相抗,竟是半分便宜也占不到。
转眼间,剑法已演示大半,任未伤抽身而出。“天伤剑法第三十六式,也是最后一式,天毁地灭!”她的面容倏然一冷,出语如冰。“没有破绽!”
易高一惊,正要出击,却见她的剑已至眼前,电光石火间,瞳仁中映出她如鬼魅般阴寒凌厉的眼神,瞬间杀意直透胸背,惊骇至极,竟是动弹不得!
眼看着寒冰般凛冽的剑尖就要刺进他的眉心,观战的数十人竟然个个手脚冰冷,反应不及。
“叮!”铁器相击声清脆响起,待众人回神,方才杀气腾腾有如修罗的青衣女子已笑吟吟地收了攻势,手中长剑剑尖垂下。而死里逃生的易高身旁,闪电映出一张年轻而温淡的脸庞。
任未伤笑了笑,空着的一手负于身后,悠闲地望着他。“俞楼主,你终于还是站出来了。”
围攻的众人中,有人看了一会儿,隐约认出那男子,惊呼了一声:“长天楼的俞惊澜!”
“甚么?俞惊澜?这人就是俞惊澜?”一时纷纷私语。
百年江湖,八门派、四家族,三庄二堡一楼。
俞惊澜,便是名列其中的长天楼楼主,独来独往正邪难辨的人物,性情阴沉冷厉,却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之一。传闻俞惊澜的冰火掌已至化境,至今不曾有敌手,也不知是真是假。
被人识破身分,俞惊澜全无惊讶,平淡地扫了任未伤一眼。“任姑娘,刺客所为,不过杀人而已,阁下是不是玩心太重了点?”
与一身的阴冷之气不符,他的声音竟是十分温淡,听来有如秋风过耳,舒心至极。
任未伤微微挑眉,伸手懒洋洋地拨过散落的几缕发丝,道:“任未伤虽是血手林第一刺客,首先还是一个人,而像我这样的人,有没有明天都不知道,自然要每天过得顺心如意,如此,就算突然死了,也不留遗憾。”
今朝有酒今朝醉,她的日子,只是如此。
听到她这番话,俞惊澜的眉微微地皱起。
像我这样的人,有没有明天都不知道,自然要每天过得顺心如意,如此,就算突然死了,也不留遗憾。
这句话来来回回地在他心里滚动,一时竟是难言。甚么样的人会用如此漫不经心的语调说出这样的话?
一身病痛,却以杀人为业;风吹欲倒的身体,却拥有那样狂暴的力量;平常之时漫不经心,拔剑出鞘却狠厉如鬼……他竟摸不透这个女子心中所想,她究竟是在叹惜自己命不长久,还是报复世间幸运之人?
抑或,她甚么也不在乎,仅仅只是随兴而活?
“俞楼主,”易高狠狠地瞪着任未伤,对俞惊澜道:“你若早去至诚庄一步,就知道这妖女如何心狠手辣,史门主前来为老夫贺寿,竟被她一剑断头,着实可恨!”
“妖女?”俞惊澜未答腔,任未伤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宽大青袍,转头对两个仆从得意洋洋地道:“十三,婆婆,他说我是妖女耶!”
名为十三的年轻车夫嘴角抽动了一下,最终咬牙忍下破口大骂的冲动,婆婆则气恼地瞪着她。“小姐,人家骂你妖女,你还得意!”
“可是真的很稀奇啊,”她脸上笑容逐渐扩大,说着,沉思似的摸着下巴。“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做点甚么来验证这句话?嗯,妖女该做甚么?”
十三忍了又忍,终于克制不住,一脚踹过去。“小姐,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啊,”她俐落地闪过,说出让人吐血的话。“只是没试过做妖女,做做看也不错。”
“你这个……”十三话说到一半,已教人打断。
“任未伤,不必废话,你既然敢在老夫寿宴上杀人,就该有胆受这后果!”
任未伤惊呼:“咦?我甚么时候没胆了?刚才不是给你机会破我剑招了吗?是你自己没抓住机会,可怨不得我。”
凉凉的讽刺让易高陡然变了脸色,在这么多人面前,岂不是倒他的面子?
“任未伤!”易高怒吼出声。
她懒得再理这个道貌岸然的老者︱︱那张老脸发起火来实在不好看,要看也看俞惊澜,好歹人家年轻,长得也颇为养眼,嗯,其实正好是她喜欢的那种……
“俞楼主,你既然也是要去至诚庄,看来与易庄主交情不错,今日也要在下的命吗?”
她的悠闲令俞惊澜微微眯起眼。“你不怕我与他们联手杀你?”
“怕,我怎么不怕?”她懒懒地勾唇,神色间却无半分骇然之色。“不过,传闻俞楼主的身手已到炉火纯青的境界,死之前见识一下也是好的。”
这个女人……有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吗?见她如此闲散的神色,再想到她方才残酷的模样,众人不由地暗暗倒吸口凉气。
俞惊澜沉默了许久,而后淡然扬眉。“任姑娘,这话可是向在下挑战?”
“挑战?”她抚着下巴,眉眼弯弯的。“唔,阁下说是就是吧,如果俞楼主不吝赐教,在下自然求之不得。”
想到传说中未逢敌手的冰火掌,她确实有些跃跃欲试。
天底下能挡过天伤剑法的人少之又少,不知道他的冰火掌是不是有这威力?
听她如此回答,易高眼神沉了一沉,随即豪气干云地对还未来得及开口的俞惊澜道:“俞楼主,虽说老夫希望阁下能出手相助,但是,这妖女剑法厉害,若阁下心有不愿,大可不必勉强,老夫拚了老命,与她同归于尽便是!”
话音刚落,一旁的侠客们已纷纷叫道:“易庄主,我等必然随庄主斩妖除魔!”
“对,同归于尽!同归于尽!”
场面立时沸腾起来,一伙人叫嚣不已。
任未伤只觉好笑,垂剑负手,偏着头望着闹腾着说要与她同归于尽的几十人,唇边笑意未减。
唉,这种正义凛然的把戏,怎么他们就是玩不腻呢?
哄闹中,只听轻轻一声冷哼传来,待众人把目光放到他身上后,俞惊澜冷冷开口了。“易庄主,不必说这种话激在下出手,在下此番前往至诚庄,要见的是东方先生,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这话完全不给易高面子,一时令易高老脸又红又白,亦让其他人等心中生了不平,纷纷气恼,却敢怒不敢言。
“所以,”顿了一顿,他慢慢地接着说。“今日我出手,只是我一人之事,不管胜负如何,都由长天楼来承担。”
易高眼睛一亮,随即笑得可亲。“俞楼主要为江湖除害,老夫自然不会阻拦。若是有甚么地方用得着老夫,尽管说便是。”
俞惊澜只是随意哼了一哼,看也不看他一眼。易高打的甚么主意,他当然知道。
任未伤剑法惊绝,他们几十人联手也不是对手,恐怕她杀到性起,他们会全数覆灭,如今他出手,赢了,“易老英雄”依然得个主持公道的名声;输了,是他长天楼的事,到时任未伤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几十人要了结她,省时又省力。
任未伤眼中掠过快得来不及捕捉的光芒,只是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俞楼主,请吧。”
众人纷纷退开,立刻腾出一块极宽敞的地方来。
轻啸一声,任未伤抬剑垂眼,目光投到雪亮的剑身上,铁器反射出来的白光照入她的瞳仁,微眯的眼刹时凛若晨星,杀意立现,唇边却仍然笑意悠悠。
“这把剑已经跟了我十五年,杀人无数,它的锋芒,全由鲜血萃练而出,我倒真不希望断在它之下的,还有你的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