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讨厌吹风机的声音,即便听不到,但他就是不喜欢用吹风机吹干头发。
封飒月挑眉,和他相处了那么久,当然晓得他那一点小小的心思,于是她拿起放在电暖炉前烘干的大浴巾,走到床边坐下,替他擦拭滴着水的发梢。
“嗯……”他像只大猫咪发出舒服的叹息。
就是知道她绝对受不了有人弄脏或弄湿她的床,吃定她会替他擦头发,他才安心装死。
啪!
她大力的拍了下他的头。
“噢!”他睁开眼,不解她为何打他。
“懒虫。”她冷哼一声,双眼却流露出温柔。
有时反而是她自己享受为他服务的感觉,因为不需要言语的时候,她才能率性的表达出自己的心意。所以每当他们冷战的时候,就是她最生气的时候,哈!
清楚她只是嘴上说说,他痞痞地答腔:“很舒服呀!”
“下次为了节省时间,我拿吹风机帮你。”这家伙看准她不是真的想发脾气,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就让我湿着头发睡觉吧!”要他用吹风机?杀了他还比较容易!
柔嫩的手圈住他的颈项,“或许扭断你的脖子,让你以后不用洗头比较快,你觉得咧?”
觉得?不知道,他只觉得她笑得好甜。
怪不得三十六计中有美人计这一项,以美女做为诱饵,魅惑敌人受骗上当,光看她的笑容,不用诱惑,他也会自动投降。
“那样的话,我连澡都不用洗了吧?”那是谋杀,牵扯到法律问题。
听完他的话后,她默不做声,表情凝重的松开了手。
相良陆斗翻身坐起,“怎么了?”
他说话已经是气音和飘忽的语音掺半了,原本他只是听不见,如果连话都不能说,该怎么办?
“飒月?”他轻唤。
她稍微回过神来,“啥?”
“你在想什么?怎么突然不说话?”
“喔,不,没什么。”不想让他知道这难以接受的事实,她用笑容带过。
“你反应那么大,我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他执意要她的答案,直觉告诉他,只有和他有关的事才会让她出现那样的表情。
“真的没什么……”连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相良陆斗没再说什么,双手抱胸,固执的看着她。
今天她要是不说,他们就不睡觉!
他固执,她又何尝不是,但要是两个人真的针锋相对,绝对有互看到隔天早上的潜力,要是明天是周休假日她就奉陪到底,偏偏明天她还要上班,没那心情和体力陪他互瞪。
“你……学手语好不好?”她终于将考虑了很久的事情说出来。
这几天她都在搜集和手语有开的资料,除了上网查之外,她也到有教授手语课程的训练班去试听了几堂课,有几家训练班的课她觉得不错,接待人员和指导人员亲切和善,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很有耐心,在学会之前,他们会反复的指导。
相良陆斗的脸色垮了下来。
“我会说话。”他可不是哑巴。
“极度聋的影响你应该很清楚,说不定哪天你就不会说话了,到时候难道要用写字来告诉我们你想表达的意思吗?”封飒月耐心的劝导他。
学手语并不是为了其它人,而是为了他自己,或许走在路上会手语的人不多,但在他遇到麻烦时,只要碰到一个,那就够了。
他表情冷凝,“到死之前,我都会说话。”
“如果你只想活到三十几岁的话,那不学也没关系!”封飒月也动怒了。
“等我活到四十岁,还是会用嘴巴告诉你:我还活着。”相较于她形子外的脾气,他的怒火显得内敛却冰冷。
“如果不行呢?”如果他明天就不会说话了呢?
“没问题。”说不出是自信还是自我催眠,他的回答没有犹豫。
她无奈的摇摇头,“你拿什么保证?”
就是因为这不是他说可以就能保证的事,所以她才要早一步替他设想未来的规划,不能说话的替代方式,假如他说:“没问题,我就算手写的,也不要学手语。”她或许会比较放心,那代表了他可以接受将来有一天自己在聋了以后,也无法说话的事实。
她的问题问倒他。
拿什么保证?不知道,他从没想过。
这不是拿人格或是自尊就可以担保的事情,就像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明天不会死于天灾人祸,他的确无法保证自己不会有那么一天,毕竟他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听不见,现在唯一能让他听见的,只剩自己的心跳。
“我知道你觉得学手语就代表承认自己连说话这项能力都放弃,但能完整的向别人表达自己的意思,才是说话最重要的功用,不是吗?有一天……我是说假如有一天,你真的不能说话,那用手语能表达你的意思,不就跟说话一样吗?只不过你的手代替了你的嘴而已。”
事实上她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不会开口,比任何人都希望能一直听他用声音诉说有多爱她,若不是情势所逼,打死她都不可能说出要他去学手语的话。
“我以为……我不会因为失聪而放弃做为一个人应有的权利,如今我却被迫做出违逆我自己所想的选择,我不知道接下来我还得放弃什么。”
或许是因为他的发音不像以前那么标准,那种缥缈的感觉让她特别鼻酸。
她应该是最支持他的人才对,如今却逼他做出不乐意的选择,如果她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就好,那她便可以无视他的感受要求他去做,此时此刻,心软是她最不需要、最想割舍的东西。
“那……”一开口,便是一阵灼烧感刺痛喉咙,不过她装作没事,强压下那股心酸的冲动,“那不是放弃,而是一种战略。”
如果他听得见,便会知道她的声音和他一样沙哑。
“战……略?”
“没错,当前进却无法带来任何好处,反而受到伤害的话,那就以退为进吧!只是战略上寻求另一种赢得胜利的方法,我们没必要因勉强前进而弄得浑身是伤。”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出于本能的反应。
现在,她必须说服他。
“是这样吗?”
“战争的最高指标不就是获胜吗?那么,又何必在乎过程呢?”封飒月顿了下,“学手语并不代表就是放弃说话的能力,只是让你多了一项与人沟通的方法,那不就是你赢别人的地方吗?”
唉,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很扯,要是他不赞同她的论调,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觉得她说的话很扯,不过,他感受到她的用心,就像她所说的,学手语不一定要放弃说话,应该说是让他多了一个沟通的管道。
“可是会手语的人毕竟不多。”他如此说道。
听出他的妥协,封飒月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容,“没关系,可以逼其它人学。”
其它人,指的就是他们的亲朋好友啦。
“有时候我真欣赏你这股女王般的气势。”也许是年纪最长,她的话通常封苍征他们那些堂弟和堂妹都会听,但不包括宗宫海翔那个自有步调的表弟就是了。
“嘿嘿,好说,反正他们都不笨,学东西很快,这是让他们尝试新的事物。”封飒月自有一套说法。
相良陆斗挑眉,看着她好不得意的笑容,只有一个感觉……
“唉,被你说服了。”
“哎呀,学手语又不会吃亏,要知道,将来职场上要的不只是第二语言,还会要求第三、第四语言咧!”太开心了,她开始胡乱瞎扯。
“我会中日英三种语言还不够?”哼,一下子就得意起来。
“那就多学一种呀!总会给你碰到用手语才会沟通的生意人吧!”虽然对方可能会带个发言人。“那又如何?我又不是商人,不做生意。”他提出最重要的一点。
“又不是只有商人会碰到聋哑人士。”她马上反驳。真是伶牙俐齿的女人。
“啊,算了、算了,反正说不过你。”他懒得在言语上争输赢。
“嘻嘻。”听到他认输,她更乐得像要飞上天。
“睡觉吧!”劳心劳力的对话后,他需要养足精神。
封飒月关掉电脑后,窝进他的怀里,发出满足的喟叹。
“陆斗。”她轻声喊道。黑暗中,他听不见她说话。于是她抓起他的手掌,在上面写了三个字。好不容易看懂的相良陆斗笑了,给了她一个深深的吻。窗外的北风呼呼吹,窗内的暖意却满满的……
第九章
三月十二日这天是封飒月的生曰。
相良陆斗在他家为她办了个小小的生日派对,几乎所有的人都来了。
香槟、蛋糕和三十一岁的蜡烛。
“又是一个新关卡的开始。”宗宫海翔一副棺材板的脸孔,永远和说出来的话不相搭。
封飒月挑起一边眉头,“听你说这话,真是令人不快。”
“恭喜你实践三十岁处女之路。”于是宗宫海翔换了个说法。
“有时候我真想拿冲锋枪朝你扫射。”她嘴上这么说,却又觉得他说的话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