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时常在她睡沉后,偷偷翻身下床去睡地板,隔日清晨她尚未清醒时,再起来将她抱回她的寝室,以免被修女们或是其他院童发现他俩同睡一床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很宠她,宠得有些过火,不过无妨,他就是喜欢宠她的感觉。十五岁谈喜欢似乎早了点,对象还是个八岁的孩子,这种事讲出去十成十会被大家论定他是变态。但他就是喜欢她,喜欢到早已决定要等待她长大。
“深深!”走到她身后,他看着她那双沾满泥土的胖手。
弯身拨土的胖身子闻声,一个转首,抬睑仰望他,“老头子,你回来啦!”她笑得双眼弯弯,直盯背光的他。
老头子愈来愈好看喔,像现在他的身后有着一圈光,看起来像王子呢!
“是呀,我下课回来了。”他也笑得双眼弯弯。这深深喔。真是被他宠坏了,从一开始的老男生,到后来她干脆喊他老头子,怎么样也不肯喊一声他的名。
“你又在种什么了?”殷昊蹲下身来,与她同个高度。
“木瓜。”
“木瓜?”木瓜种在丝瓜藤下……好像怪怪的,将来要真长成木瓜树,不就和丝瓜藤打架?
“对啊,午饭的水果是木瓜啊,我觉得好好吃,就去厨房垃圾桶里把木瓜籽找出来种,这样以后就有免费的木瓜可以吃。”小肥手压压土后,拿起一旁的洒水器,在埋着木瓜籽的那片土壤上淋水。
殷昊瞧她一脸认真,低声笑了笑。这个深深啊,实在笨得可爱,老以为只要把食物的壳啊、籽啊埋进土里,就会长出那种食物来。
像有一回,她吃了虾子后,竟然把所有的虾壳全数收集起来,拿到这里埋。问她为什么要埋虾壳?她说把虾壳种进土里,以后就会长出虾子。当下,笑坏了他。
后来,为了不让被她埋在土里的虾壳腐烂发臭,他偷偷趁她没注意时,把所有的虾壳翻出来丢掉。此后,他就时常为她善后这类的事情。她埋,他翻出来。
“笑什么笑?”圆目一瞪,很不满。“等木瓜长出来,你就不要吃。”
“好好好,我不笑。”止住笑意,揉揉她的头。然后站起身,也一道把她拉起。他拍拍她发上、衣上不小心沾染的泥土,“走吧,太阳大,别晒太久,免得中暑。”
不介意她双手的土,他牵着她,慢慢在丝瓜藤下走着。
“深深……”殷昊又唤她的名。他喜欢她的名,有事没事就爱喊着。
“老头子……”嘿嘿,要喊大家一起喊。
“有没有想过长大后离开这里时,要怎么办?”他后来听永惠妈妈说她的双亲死于一场车祸意外,社会局的社工才会把成为孤儿的她送来这里。
“啊?”她抬起疑惑的小脸。
“你听不懂啊?没关系。”八岁的孩子大概不会想这么远吧?“我换个方式问好了。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啊,深深喜欢老头子喔,很喜欢、很喜欢,天下无敌的喜欢。”她答得毫不迟疑。
“那你长大后,当我的新娘子好不好?我会买一片很大的空地给你,你想种什么都可以喔!”天下无敌?她的答案让他暗自窃喜。所谓“打铁要趁热”,他开始诱哄她。
“真的吗?我想种什么都可以吗?”小脸发亮。
“真的,我不骗你.”
“好哇好哇,长大以后,我要当你的新娘子。”
“那我们打勾勾啰!”哈哈,拐到了,他乐得嘴唇都快咧到后脑去啦!
“嗯嗯嗯,打勾勾。”伸出胖指头,和他的修长手指勾了勾,外加拇指互印。“深深是老头子的新娘子喔!”
“对对对,深深是老头子的新娘子。”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半圆状的玉坠,坠子上绑了条红棉绳。他转过她的身子,略弯身,将红棉绳套进她脖子。
“这是什么?”拉起脖子上的红线,小脸写满困惑。
“给你的信物,戴上它,你就只能是我的新娘子。”那玉坠自小就戴在他身上,前阵子不小心摔了它,很巧地,它碎成两块,正好一人留一半。刻有“殷”字的上半圆给她,刻有“昊”字的下半圆他留着。“你要记得,你是殷昊的新娘子喔!”
“嗯!”她用力点点头,“深深记得了!”
“你不喊我的名没关系,但一定要记住殷昊,不要光记着老头子。”他叮嘱着。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他常有一种即将与她分离的错觉,所以他必须先和她约定好,也必须让她记得他的名。万一真有一天不小心分开了,至少她身上有他的信物,至少她记得他的名,这样她便不至于忘了他。
不是对她没信心,而是她实在还太小啊,他真的没把握她的记忆不会随着时间的洪流慢慢淡去。当然,他现在的行为只是预防而已,因为他深信,他们不会有分离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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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心研究大楼
季深深拿起手中抄写着地址的订单,再看了看大楼外的门牌号码。
没错!就是这里没错!
揉揉订单,塞进牛仔裤口袋,一个旋身,她走到停在大楼门口外的机车。双手戴起工作手套,她自机车上搬下了一个开着兰花的盆栽,走到大楼里的电梯前。
哈,真幸运,电梯刚好自楼上下来。
当门一往两侧推开时,她双脚随即踏进,然后腾出一只手,按了一旁上头有着数字的按键。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兰花盆,双眼盯着一路往上的鹅黄色灯光。
虽然自小在育幼院时就喜欢花花草草,但考量到现实生活问题,所以她选择念外文系。大学毕业后,她靠着大学时期兼家教和在语言补习班教课赚来的钱,开了一家小花店。
她在花店后方整理出一个小房间,平日就住在花店后面,偶尔休假时,再回育幼院去帮帮忙。
虽然以前那些修女妈妈们有的已不在人世.有的回自己的国家,现在的修女都不是她熟悉的,但她毕竟是育幼院养大的孩子,所以回去走走看看也是应该。
这样的生活还不赖,虽然花店生意没有想象中好,但她只有一个人,没什么多余负担,所以靠花店养活自己倒也没什么困难。只不过,她偶尔会在一个人的夜里想起另一个人,那个说好要娶她当他新娘子的人。
老头子啊老头子,你在哪里?
她八岁那年,收了他的信物,可就在那三天后,他去学校参加毕业典礼,却再也没回过育幼院。
大家忙着找他,问学校,校方确定他有参加典礼,还代表毕业生致词。问他同学,他们说典礼一结束,当大家要去聚餐庆祝时,他就嚷着要回育幼院,不参加聚餐了。
在那一个多星期后,育幼院才有他的消息。
永惠妈妈说他在参加完毕业典礼回育幼院的途中发生车祸,肇事者将他送医后得知他是孤儿,见他也乖巧,于是决定领养他。
自他被领养后,这些年来,她没再见过他,他也不曾回来找她。
刚开始是很想念他的,尤其一到夜里,没了他的体温和他那说了百遍她却听不腻的童话故事,她很难入睡。不过时间一久,慢慢也就习惯没了他的生活。只是偶尔仍会想起,想他在何处?想他好不好?想他怎么不回来看看她?
“当”地一声,电梯门开了,她瞄了一旁显示楼层的鹅黄色灯光,那灯光停在数字“7”的按键上。一怔!唔,今天怎么突然想到老头子?她不是很久没想起他了?
摇摇头,摇清楚脑袋。那个没心没肺没肝没胃没胆没肠没脑的老头子,根本就忘了她,她干嘛要记着他呀?害她差点张牙恨咬眼前晃动的兰花!
哎呀!不能咬、不能咬,要咬坏了等等恐怕收不到钱。
她双臂略一使力,抱稳手中那可以为她赚来钞票的兰花盆栽,脚步稳稳地踏出电梯。依着方才看过的那张便条纸上的资料,她走到长廊尽头的一扇门前,放下盆栽,伸手轻敲两下。
“请进。”门后的声音来自于男人,听起来年纪应该不老。
转动门把,抱起兰花盆,她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有个男人在她眼前那张办公桌埋首看着资料,虽然看不清面貌,但感觉应该只大上她几岁,还算年轻啦!
“你好,我是花店小妹,来送兰花盆栽的。”她觑了眼仍低首的男人。
“摆在那张桌上就好。”男人手中拿着一本资料夹,头也没抬,只举着手示意她将盆栽放在沙发旁的小圆玻璃桌上。
深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再回首看他一眼。
那资料夹里大概是美女清凉照吧?也露了三点吧?否则他怎会看资料看得这么入神,连头也不抬?
就她印象中,能看书、看资料看得如此认真的人,她也就只认识老头子那一个啊!
咦?!她干嘛又想起那个没心没肺没肝没胃没胆没肠没脑的人呀!恨恨地咬咬牙,她抱着兰花盆栽走到那张小圆桌,将之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