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晓得……帮我跟他说对不起。”她停顿了下,才又低道:“对不起。”她挂上电话。
最后的那声对不起,是对石宸寰,还是对他?言澍放下手机,讥诮一笑。她本来就没必要每天过去,说什么对不起?
敛整心思,言澍开始办公。然而抑压在心头一角的情绪,却挣扎着想要窜出,试图控制他的思想,他必须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才能逼自己待在办公桌前敲着键盘,而不是拿起手机,或是跑到她家里找她。
这不是好现象。把撰写的答辩状告一段落,言澍仰首上望,吁了口长气。他对她所做的只是报恩,别牵扯进任何的私人情绪。
他站起,把电脑关了,整理好东西离开。等他发觉时,车子竟已在前往她家的半路上。
搞什么?他无声低咒,想掉头回家,但握着方向盘的手,却说什么也无法转动。
终究,他还是来了。停在巷口,言澍降下车窗,点了烟抽,那位于一楼的窗户,仍是一片漆黑。
他没动,就这么抽着烟,静静地等着。
什么事能让她这么晚还不回来?
难道是因为养小白脸?那时的玩笑话,倏地窜过脑海。言澍拧眉,深深吸了口烟,而后缓缓吐出。
不关他的事,他只需做好自己的职责,他会像护卫石宸寰一样,守护着她。
想起那一晚,她载着他,那时所环拥的温暖,言澍握紧手,却握不住心头的空虚。
瞥了车上电子钟的时间,已接近一点,淡漠的俊容面无表情,言澍将烟捻熄,开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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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电脑萤幕,字体仿佛不断地放大、扭曲,方玮看了好几次,还是觉得那些字好陌生,无法读进脑里。
她闭了闭眼,觉得肩颈僵得让她喘不过气,然而,身体的疲累却远不及压在心头的沉凝。
方小姐,我们发现方老先生的癌细胞转移到淋巴,而且最近有胃出血的情形,可能要再动一次手术,可是……他身体太虚弱,我怕他会承受不住……
昨天,医师这么对她说。
整个晚上,爷的状况一直很不好,睡睡醒醒,她根本不敢离开。早上好不容易清醒一些,却又逼着她来上班,不准她留在医院。
爷的胃癌发现时已太迟,就算动手术切除,她也知道那只是暂缓之计,分离的一天终将会到来。但……她不想啊!太快了,为什么癌细胞要这么凶猛地吞噬掉他的生命?
“方玮,签收簿还你。”隔壁的骆巧因递来一本卷宗,开心笑道。“还好你想出这法子,业务他们都不敢再乱吵了。”
“欸。”方玮勉强扬笑,收下那本卷宗。
“怎么了?”发现她神色有异,骆巧因关心地看着她。“你脸色好差,昨晚没睡好?”
“嗯。巧因,我问你。”方玮踌躇了下,压低音量问道:“公司有没有办法预支薪水?”她才来半个月,实在很不想这么做,但若爷要动手术,她需要钱。
“我没预支过,所以不晓得……”骆巧因很担心,怕她有急需,却又不敢问太多。“你需要多少,我这里有可以先借你。”
“不用了,我自己想办法。”方玮摇头。她不想为了自己的事,拖累朋友。
“不然我问问人事室,等会儿跟你说。”不等她回答,骆巧因回到自己座位,拿起分机询问。
方玮感激不已,视线调回萤幕,心还是定不下来。爷的病情加重,表示她又会回到以往经历过的问题,不断地请假,最后离职。她叹了口气。
突然,置于桌面的手机震动,把她吓了一跳。方玮拿起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着市内电话,跳得紊乱的心,更是急如擂鼓。
有谁会用市内电话打给她……她咬唇,按下通话键。“喂?”
“方小姐吗?这里是医院通知,方靖远先生刚刚胃部大量出血,现在医生正在抢救,你赶快过来……”
方玮只觉全身体温降到冰点,握着手机的手,冷得微微发颤。不该那么快的,爷不能就这样丢下她!
“方小姐、方小姐!你有没有在听?”对方没得到回应,扯开喉咙喊。“你冷静一点,听到没有?”
对,她要冷静,爷只剩下她了!方玮强迫自己坚强。“我马上过去。”她挂断电话,站起看到主任的位子没人。“巧因,主任呢?”她转头问骆巧因。
“主任跟课长去开会了。”骆巧因刚好结束电话。“我刚问人事室他们说……怎么了?”对上方玮的脸,她才发现她的脸色白得吓人。
“我爷爷病了,我必须赶到医院,你帮我跟主任请假。”方玮忙着收拾东西,努力要自己镇定,手却无法控制地发抖。
“有没有人能帮你?”看她这样子,骆巧因实在不放心。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脸,占据了所有的思绪。方玮愣了下,不知为何,她好想哭。“应该有。”她忍住,站起将电脑关掉。“我先走了。”
“小心点,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打电话给我。”骆巧因叮咛。
方玮无暇回应,只是点了点头,快步奔出办公室。
边走边拿出手机,找到他的电话,方玮好挣扎。能跟他说吗?他应该会帮她吧……她快步走下楼梯,一咬唇,按下通话键。
“我是言澍。”电话一接通,他沉稳的声音传来。
她从不知道,只是听到他的声音,竟会将她慌乱的心整个平稳下来,虽然仍是担心害怕,但她的手不抖了,体温回温了,已不像刚刚仿佛世上只剩下她那般孤独无助。
“你能来吗?我……我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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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言澍赶到医院时,她正低头填着资料。
“怎么回事?”他快步走到她身边。方才在电话中来不及问,直接记了医院名称就赶过来。
方玮抬头,一见是他,正要开口,护士递来一叠单据。“方小姐,这些自费的药你用不用?如果要用的话,钱要先缴。”
“我……”方玮犹豫,想用却没钱负担的窘境让她更加六神无主。
“给我。”言澍开口,接过单据。“你在这里继续填资料,我马上回来。”在她肩上按了一下,他立刻离开。
那握持给了她力量,方玮深吸了口气,继续填写表格。把所有手续都办好后,他还没回来。
方玮独自坐在手术室外,视线漫无焦距地投悬前方,就像她慌乱的心,找不到依靠。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冒着热气的纸杯递到眼前,她抬头,正好迎上他深似无底的眼。
“这里温度低,暖暖身子。”
方玮接过,双手捧着,一小口一小口地低啜,感觉他在她身旁坐下,心和身体都跟着温暖起来。
“想说吗?”言澍轻声开口。
啜饮的动作停住,方玮放下杯子,低垂的眼帘覆住瞳眸,让人看不清情绪,须臾,她才开口说道:“我爷爷因为胃癌一直住院,情况突然恶化,要紧急动手术。”
“昨晚状况就这样了?”什么小白脸?什么卡奴?他早该猜到!言澍很想掐死自己。
“昨天医生只说可能要动手术,但怕他撑不住还在评估,结果……”方玮语音渐微,深吸了口气,勉强自己扬笑。“对不起,因为没钱只能找你,手术可能要很久,你先回去吧。”
言澍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那逞强的表情让他不舍。“你真的希望我走?”
方玮咬唇,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言澍直接站起。
他真就这么丢下她?她惊慌抬头,却见他微笑站在面前看她,刹那间,恼怒、害怕、不安,所有复杂的情绪全涌了上来,让她无法招架,泪,夺眶而出。
“为什么你连这时候都要这么讨人厌……”方玮低头啜泣,努力想止住的泪,却一发不可收拾。
想要保持疏离的心,在看到她这样时,再筑不起心墙。言澍叹了口气,接过她手中的纸杯放到一旁,坐到她身边,大手一伸,将她揽靠怀里。“为什么你连这时候都要这么逞强?”
“我好怕……”温暖的怀抱让她再无法抑压,她放声大哭。
“我知道。”他轻抚她的长发,柔声道。“哭吧,别忍。”
情绪像决了堤,化为眼泪汹涌而出,方玮紧紧揪住他的衣襟,放纵自己脆弱。
渐渐地,哭声转为啜泣,她低着头抽噎,小脑袋在他眼前一点一点的。
“……面纸。”带有浓厚鼻音的声调传来。
言澍掏出手帕,递给她。
“手帕没办法擤鼻涕啦,我要面纸。”没想到却被她拒绝。
“先挡着,我去拿。”言澍失笑,才一站起,就被扯住袖子。
“……陪我。”她还是低着头,见他坐下,她才用手帕捣住鼻子,用力擤了好大一下,然后,又一下。
“呃……手帕你留着吧。”那总算恢复平常的语调,让他可以放心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