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客雪有些挫败地叹口气,看来今天早上要不是她有意的话,他压根儿碰不到她。
“今天上午你是故意的。”他气闷地指控。
“故意什么?”她支手撑在膝上,托腮地看着他。
“在逃生梯发生的事。”
“什么事?”
“你——”罗客雪深吸口气,试着压下新涌上来的怒气。“你设计我的事。别故意装作不知道,你清楚我在说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蓝冷月口气阑珊地问,压根儿没有半分被识破时该有的愧色。
“我怎么知道不是重点,”罗客雪重咒一声,怒道:“重点是你不应该骗我!”
“你可以开除我。”她将视线从他脸上收了回来,两眼无神地直瞪着前方看。
“你——”罗客雪才想破口大骂,却在看到她一脸苍白后,怎么也骂不出口。“怎么了?”他柔声问,改坐到她身边的空位上。
蓝冷月突然轻笑出声,摇头笑道:“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东西唾手可得的时候弃之如敝屣,等到真的失去之后,却又想弥补,找回失去的东西。”
“冷月?”
她突然转过脸,带着一脸空洞笑意地说:“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穿鞋的人,一种是当鞋的人。穿鞋的人可以一次拥有好几只鞋,尤其是当他有了双漂亮合脚的鞋,他绝不会记得自己还有双不合脚的破鞋。可是等到有一天,他突然心血来潮,想拿出自己那双破鞋出来看一看,却赫然发现那双破鞋早在不知不觉中被自己当垃圾给扔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罗客雪眨眨眼,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蓝冷月像是没听到他的问话,眼神依旧空洞,嘴里轻声喃喃自语,与其说是说给他听,反倒像是说给自己听——
“穿鞋的人找不到破鞋,耸耸肩,回头可以再买双新鞋穿。久而久之,他又会忘了破鞋的存在。可是当破鞋的人,一旦被人扔了,就什么都不是,充其量不过是件被人遗忘的垃圾。就算有一天破鞋的主人回头找它,破鞋依旧是破鞋,随时都有可能再被主人遗忘。穿鞋的人可以三心二意,当破鞋的人却不能。也许,破鞋不会再想当别人的破鞋,它宁可当它的垃圾;当垃圾不怕再被人遗忘,可以保留它最后一点微乎其微的尊严。”
罗客雪担心地盯着她,不懂她突然冒出口的“破鞋理论”。
“冷月,你怎么了?”虽然她一脸笑容,可是看着他的眼睁却是空洞又哀伤。
蓝冷月整个人屈身窝在石头上,下颚顶着膝盖,双眼无神地直视前方,“你还记得你父母吗?”
罗客雪因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愣了下,直觉道:“记得,只是印象不深。”
“是吗?”
“他们去世的时候我才十岁,在再加上我从小就一个人住在瑞士,对他们的印象实在是深不起来。”
看她失落苍白地像个弃儿一样,罗客雪很想伸手轻抚她的小脸,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他双手交握在膝上,防止自己忘情地伸出手。
“爸妈他们两人分别是自家企业的继承人,也是家里唯一的小孩。正因为如此,在爷爷和外公的要求下,我从小就被送到国外念书,长大了好继承两家合并后的公司。”他看着她说。
蓝冷月侧着脸看向他,“你怨你父母吗?”不懂他为什么可以用这种轻松又无所谓的口吻谈论这个话题。
“那倒不会。”他耸了下眉,微笑道:“这本来就是我的责任,谁教我生在罗家,这点我从小就看得很开,更何况爸妈也没亏待过我,让我在外国过得轻松又自在。”
“那……你会不会想他们?”
罗客雪偏头想了下,摇头道:“还好吧。毕竟我们见过面的次数,数都数得出来。不过,他们在日本出事的时候,我很难过。”
他叹了口气,仰望着星罗棋布的天空,“对我来说,他们不像父母,倒比较像是朋友,至少在记忆中,他们不曾给过我什么压力。”大概也没机会给吧,他自嘲地想着。“以前我老见他们两个为一个无聊的笑话笑上老半天,那时候我觉得他们无聊极了,压根儿不想理会他们,后来才知道那是他们俩舒解压力的方法。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夫妻俩感情挺好的,虽然他们是因为企业联姻才结的婚。”
说完话,他转头见到她专注地听着他的故事,于是好奇地开口问:“为什么突然想到问我这个?”
蓝冷月调开眼,轻声同道:“没什么。”
罗客雪盯着她苍白的小脸,忍不住开口说道:“你今天有些怪。”
“大概有些感冒吧。”她避开他深邃探究的目光,随口回道。
罗客雪闭上眼轻叹口气,为她的回避有些伤怀。
他睁开眼,看着她落寞的小脸,管不住自己地伸出手轻抚她的颊边。
蓝冷月轻震了下,惊惶地转头看向他——
“怎么了?”他忍不住开口,柔情地问。
“我……”她下意识地不想挥开他的手,但却在他温柔的目光下怔然地停住手,傻愣愣地望住他。
罗客雪从她猝然改变的眼神看出她的软化,于是张开双臂,对她微笑道:“虽然我还生你的气,可是不介意借你靠一下。”
她遽然回过神,“不用了,你自己留着用。”用力摇摇头,想把满脑的胡思乱想甩出去。
罗客雪为她的嘲弄轻笑出声。“别这样,免费的耶!”她也真够难得了,在这样的心情下,依旧保持一贯的冷嘲热讽。
“你倒贴也没用。”她推开他的手,试着振作起来。
他又朝她张开手臂,咧嘴笑道:“来吧,我知道你想要的。”
蓝冷月摇头看向他,“不用了。”虽然她对眼前的提议有些心动,却没有保握自己可以忍受他的碰触。
“放心,这次我不会乱摸。”他朝她戏谑地眨眨眼,“我以童子军的名誉保证,我的双手会守规矩。”
“‘童子军’?”蓝冷月挑眉看他,“你会不会太年轻了些?”
“是啊。”罗客雪佯装认真地用力点头,可怜兮兮地抱怨道:“其它的小朋友看我年轻,都欺负我耶。”
蓝冷月被他脸上惨兮兮的可怜表情逗笑了,不知不觉她笑倒在他怀里。
罗客雪拥住她的细腰,大手轻拍她的背,柔声道:“想哭就哭吧!我多带了件衬衫。”
蓝冷月双手环过他的腰,不以为然地轻声笑着;从她离家流落街头后,即使几次险些在鬼门关打转,她也没再掉过一滴眼泪。
可是,却在不知不觉中,她开始转笑为泣,小脸埋在他怀里,双手环过他的腰间紧揪着他的衬衫,轻声抽噎低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停止哭泣。
她仰起小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罗客雪半湿的胸口,“我……”
“想谈谈吗?”他温柔地微笑着,从口袋里拿出手帕轻拭她脸上残留的泪水。
蓝冷月摇摇头,“不想。”垂下脸,意外地发现自己正坐在他大腿上。“我怎么‘能’坐到这儿来?”早上她对他明明还……
罗客雪朝她扁了下嘴,没听清楚她话中的意思,一脸抱怨又可怜地说:“刚才的姿势我抱你抱得腰都酸了,看你哭得那么尽兴,一时半刻不想停的样子,我只好自动替你换个位置。”
“为难你了。”她虚伪地朝他咧嘴一笑,“酬劳记得从我的薪水里扣。”
罗客雪一脸心满意足地点头,开心地笑道:“明天我会记得交代会计部。”
蓝冷月伸出衣袖下意识地擦着自己脸上早已干涸的泪水,试着从他腿上站起身。
罗客雪大手扣在她腰间,乘机又把她拉回原位坐好。“别动。”
她挑衅地看着他,“为什么?”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试着又要站起身。
罗客雪拉下她的手,微笑道:“既然你不打算把心情不好的原因说清楚,我们没事做只好来算帐。为了怕你跑了,我只好牺牲自己,勉强当你的椅子箝住你。”
她奇怪地轻皱眉头,试验性往他怀里靠了下,“算什么帐?”意外地发现即使再接近他,自己也不会再产生任何作恶感。
“今天早上在逃生门前发生的事。”罗客雪拉下脸,双眼恼怒地瞪着她。当然还有另一个男人的事,不过他有的是时间,可以跟她一笔一笔来,慢慢地算。
“什么事?”
“蓝冷月,你再装胡涂看看?”他重声警告。
蓝冷月无所谓地耸耸肩,对他的怒目视而不见。“我没做错。”
“你还死不认错!”罗客雪为她的执拗惊讶极了,忍不住发怒道:“我一片真心对你,你拿什么回报我?”
蓝冷月纳闷他显而易见的怒气,偏头道:“你不觉得以我们俩现在的姿势,你这样对我大声嘶吼很可笑?更别提你竟然还吵得起来?”
“我……”罗客雪语塞地说不出话,为什么每次再无理的事,一遇到她就十分、非常的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