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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逸浪缓缓闭上眼,苍白无血色的俊脸上,露出疲惫到了极点的神情。

  “……我知道,我必须清醒着严守我们两人的防线。我必须永远记住,我不能说爱她,也不能让她爱上我,是不是?”

  楚逸浪的语气,有种令人不忍卒睹的浓浓绝望感。

  “嗯。”何凤栖点点头。

  “凤栖……这对逸浪,似乎太不公平了。”雁鸣飞犹疑地开口,觉得这对楚逸浪而言太过残忍了。

  何凤栖听了,皱起眉来。

  “公平?如何才能公平呢?当初我为他们指婚解决问题,缇儿说这样对芝儿不公平;现在,我听从了芝儿的心意,让她遗忘过住,重新开始,你也说这对逸浪不公平。这样,真的教我很为难啊……”何凤栖两手一摊,对雁鸣飞露出苦恼的表情

  ,好像真的无所适从了。

  “没关系,就这样了。若是芝儿能开心,一切都值得了。”楚逸浪扯出一个难看得像是快要哭出来的笑容。

  雁鸣飞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好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何凤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对了,这样东西是我当时在楼船里看到的,包裹的布上有我们‘烟波阁’的标记,所以我顺手捡了回来。我记得这是你送给芝儿的,但似乎摔到了,有些裂损,你还要留吗?”何凤栖从一旁的桌上拿出一个长形盒子。

  盒盖打开后,里头躺着的赫然是“九宵飞泉”。

  望着古琴,楚逸浪怔愣住了。

  芝儿带着他送她的琴到京城,就连被小王爷掳去时,也还随身护在怀中吗?

  她的确曾经珍视过他送她的这具琴吧?

  “多谢你……把琴捡了回来……还有芝儿……”伸手摸摸裂了一角的琴身,楚逸浪觉得眼眶好热。

  无论如何,只要芝儿能活着,其他什么都没关系了……

  “好了,那就这样了。鸣飞,你送逸浪回去休息吧,我等会儿派人把琴送回‘浪云院’去。我看逸浪快支撑不下去了,再不回去躺下,恐怕就要昏厥了。”何凤栖懒懒地倚在主位上,半合着眼,挥挥手对他们说道。

  “是。”雁鸣飞站了起来,扶起楚逸浪慢慢地回到他的“浪云院”。

  回到了“浪云院”后,雁鸣飞扶着楚逸浪在床上安顿下来,还帮他重新上药包扎。

  在床上静静躺了一会儿后,楚逸浪勉强振作起精神,笑着跟雁鸣飞开口。“对了,好兄弟,你那个专治忘性的药,还有没有?”

  “治忘性的药?”雁鸣飞眨眨眼,似乎愣了一下。

  “如果可以的话,帮我多做一些分量吧!”楚逸浪露出久违了的痞子笑容。

  “那药、那药是……呃……”雁鸣飞为难地抓抓头,欲言又止。

  “我很需要这个药来治我的忘性,我必须牢牢地记住今天的事,不然的话,万一不小心忘性一犯,做出第二桩无法原谅我自己的错事,那就糟了……”说着说着,楚逸浪原先刻意保持高亢的语调越来越低,到最后,渐渐逸去,无声。

  “我明天就拿给你!”雁鸣飞立刻说道。

  “谢啦,好兄弟。上回跟你磨了好久,你才肯拿出来,没想到这回给得这么大方。”楚逸浪回神对他笑道。

  “睡觉吧你!答应给你了,还嫌人家太大方啊?”雁鸣飞啐道。

  看着楚逸浪终于昏睡过去,雁鸣飞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了一阙词——

  无情不似多情苦,—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真是无情苦,多情更苦啊……

  第六章

  别芝远远地就望见“霁月亭”里坐着一个人。

  她咬苦唇,犹豫了一下,心里还没作好要不要过去的决定,一双脚就像有了意识一样,自动转了个方向,向“霁月亭”走去。

  亭里的人,身上随意披着一件外衣,胸腹四肢都还看得到包扎的白布,可见当初伤势之重。

  只见那人背靠在栏柱上,似乎正在发呆,完全失了武人该有的警戒心,一手轻轻抚在桌前一具古琴的琴弦上,没发觉她的到来。

  “楚爷,您受伤未愈,在这儿吹风不好吧?”她压抑着语气里的担忧。

  听到她的声音,楚逸浪瘦削的俊脸倏地转了过来,眸中闪过一道惊喜的光芒,却又迅速消失,快得让她完全没有察觉到。

  “没事。”他笑着指指身边的座位。“坐呀。”

  她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心里有些局促,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

  楚逸浪则是垂着眼,看着眼前的琴,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别芝偷偷地打量近日消瘦得厉害的楚逸浪。

  不知道为什么,前些天一觉醒过来后,她发觉脑子变得好钝,明明一切都很正常,她却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没多久,她惊讶地发现,好像有人从她身上偷去了一段光阴,整整一个多月的时光,全部变成了空白。

  大家告诉她,因为她失足落了水,伤到脑子,所以落水之前的—些事已不记得了。

  她曾试着回想,发现她的幼年记忆还在,被阁主收养的记忆还在,和紊儿、缇儿相处成长的记忆也都还在,因此,少掉了一段时光,她并不太慌张,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她发现,楚逸浪的身上好像也发生了什么变化。

  她是被人偷了时光,他则像是被人偷去了笑容似的。她似乎好久没看到他笑得浮出两颊上那一对可爱又稚气的迷人深酒窝了。

  身边的人告诉她,楚爷在她失足落水的同一段时间,刚好也出了事。

  据说他在出任务时,和京城里的一位王爷起了冲突,遭到一批弓箭手伏击,受到重创。

  在受伤后,他似乎就整个人变了。

  他以往轻佻浮动的心性脾气不见了,如今变得沉默、安静,不再时时主动来找她聊天、开玩笑,眼眸中像是载满了重重的心事。

  当他像现在这样不说话的时候,俊美的脸庞看起来极为成熟、稳重,甚至还带了一点……像是寂寞的奇异表情。

  他这样的表情,每每见了,都会引起她一阵心悸,胸口会窒闷不已,像针扎一样,有些难以呼吸。

  她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却又不敢过问。也许就像雁鸣飞说的,人在受到重大创伤之后,性格多多少少会改变一些。

  她虽然失去了一段记忆,但对她的生活作息,却完全没有影响。

  反正遗忘就遗忘了。

  在她淡然的岁月中,那一段日子里,想必也是和其他许许多多的每一天一样,服侍阁主、和姊妹笑闹、并且烦恼着阁主会怎么为她们点君出嫁吧。

  想到这个,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咦” 了一声。

  “怎么了?”他抬眼问道。

  “我忽然想起来,我房门前的礼物山,似乎不见了,只剩缇儿门前那一座山而已耶……”芝儿疑惑地思索着。

  此时,她才开始觉得失去了一段记忆,还是会对她产生一些困扰。

  闻言,楚逸浪别开眼。

  “是不是我失去记忆的这一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让众人不再莫名其妙地送礼追求呢?”芝儿偏着脸,近似自言自语地说着。

  “嗯,也许吧……”他心里暗自心惊,觉得她的思绪好敏锐。

  “楚爷,您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呃……”他冒出冷汗,无法说出那是因为他犯了错事,使得他们一度有了婚约,导致她的行情被破坏了。

  “我想,楚爷可能不清楚,那时楚爷应该都在京城吧?”芝儿笑了笑,对他的支吾不以为意,一下子就释怀了。

  “嗯……”他垂下眼,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瓷瓶,倒了几颗黑色的药丸丢进嘴里。

  “这是雁公子给您专治忘性的药吗?”芝儿眼尖地看着他手里的药丸。

  “是啊……你记得?”他愣愣地回答。

  “本来忘了,现在看到了,才想起来上回您让我吃过一颗。我应该才是需要治一治忘性的人,雁公子怎么没也给我一些呢?”芝儿有些懊恼地说。

  楚逸浪只能淡淡苦笑。

  最不该治忘性的人,是她才对。

  有些事,他宁愿她别记起得好,就这么继续保持这种婉约闲适的美丽笑容。

  “楚爷,也给我一颗吧。”她伸出纤细的小手来。

  “这……好吧。”他不确定这药给她,会不会真能唤起她的记忆,因此给得战战兢兢的。

  “楚爷,芝儿还是觉得这药好像甘草糖呢!”

  他笑了笑,恍然觉得好像回到了从前,他暗暗恋慕着她的那段时光。

  那时他的眼光总是偷偷地跟着她打转,爱极了她所弹的任何曲子,喜欢三不五时故意逗她几句,看她被他惹得脸红。

  有时候,只要能听听她温婉如清月般的娇软嗓音,他就会觉得一整天都心旷神恰。

  而现在,连这种暗地倾心的心思,都藏不得了……

  他恍惚地抬手抚着琴尾裂损的那一处。

  垂眼看向他手指细细抚摸的占琴,她的小脸忽地一亮。

  “楚爷,这不是‘九宵飞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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