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北被人欺负是菜鸟,老是做老鸟不想做的工作,现在到了这里也还是被当成菜鸟欺负,反正派出所里只要有一个人坐镇即可,老是说自己身子骨不好的局长一天到晚回家睡午觉,一天难得出现在局里几次;另外一个比较资深的王警官则是一天到晚去约会,甚至连警察制服都很少穿了。加上平常根本没几通电话,电视也没有,收音机也收不到什么好听的频道,弄到最后,刘勋老有种自己是来这里隐居的错觉。
唯一可值得安慰的是子洁的出现。
子洁早上起得晚,总是中午过后才会提着自己做的午饭来找刘勋一起吃饭。
王警官有次遇见了,兴奋地大喊“爱心便当来了”,还嘴馋地想要分一杯羹,不过他拿起筷子夹出一块不知道是青菜还是肉的焦黑物体后,眼皮跳了几下。亏得他有勇气最后还是吃了下去,但以后他就开始特意避开子洁送便当来的时刻。
不知道是被喂习惯了,还是他味觉开始退化,刘勋倒觉得子洁的菜也没那么难吃,只是有时候甜咸不分,油多放了点而已,用开水冲冲还是可以下肚。
看看时间,差不多要中午了,怎么这天色还是这么阴沈?
想起昨天傍晚见到的一片血红天空,刘勋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
虽说才五月天,照理说不会有台风来,但是这几年天气变得十分不稳定,洪水乾旱都来了,要是这时候来个台风,恐怕刘勋也不会太惊讶。
想想这几天的确是没什么注意气象报告,再探头看看外边,原本就常吹的风此时像是渐渐大了起来,还夹带着平常少见的湿气,看这样子……有些不妙。
台风来的话他还要不要上班?可是照理说警察应该是不能放台风假的。
拿起电话打给老局长,只听电话响了十几声都没人接,想要找王警官又找不到,对方约会时根本不带手机,免得好事被打扰。
刘勋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孤立无援”。
看了看外边开始渐渐阴沈的天空,还有愈来愈大的风势,刘勋开始担心起来。其实倒也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待会要过来的子洁,会不会在途中碰到什么危险?
尤其是子洁实在受不了他那台破烂脚踏车而买了一辆二手摩托车后,一天到晚就骑着那辆老爷车快乐地在街上飙来飙去,吓坏不少老人家。
台风天里骑摩托车有多危险!万一……
用力摇摇头,刘勋不想再想下去。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拿起电话,但不一会又颓然放下──家里没人接电话,子洁恐怕早就出门了。
“阿勋!”开始飘起细雨的外面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刘勋赶忙探头出去,果然是子洁来了。
“小洁,快回家吧!我看这天气好像是台风要来了,待在外面危险,还是早点回去等我吧。”
“那你呢?你不回去吗?”
“我……我还不知道,派出所里应该要有人才行,我现在又找不到其他警官,最好还是继续待着吧,万一有人出事了,至少我还在,可以帮帮忙。”
“可是,那你要下班了才回去吗?这样风雨不是更大更危险?不管!要走就我们现在一起走。”
“不行,我不能这么任性。小洁听话,先回去好不好?”
“不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让我留下陪你。”
“小洁──”
“不管!你也知道台风来危险,难道我就不担心你吗?要我一个人先回去躲着,留你一个人在外面受风吹雨打,我怎么忍得下心?”
“我──”
“不管!阿勋,你就让我留下吧,嗯?”像只可怜的小狗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看着刘勋不放。
“唉,好吧!你先留下,我再尽量打电话找人看看。”
电话打了几十通,人没找到,天色却愈来愈暗,刘勋心里也愈来愈不安。
直到快下班了,局长才突然拨了通电话过来,而且还不是来通知刘勋要不要放台风假,而是突然想起他那盆仙人掌好像还放在窗口没有收进来,所以才想打电话问问局里还有没有人,能不能帮他把那盆仙人掌收进来。
“局长,你今天为什么没有来上班?”刘勋没好气地问。
“上班?台风来了上什么班!”
“可是我看报纸新闻都没说要放台风假啊。”
“早就放台风假了,你不知道吗?”
“可是我怎么都不知道?不是会在报纸上公告吗?”
“这种小地方谁会公告啊?反正有台风来我们就自动放假。”
“也不用向上面汇报?”
“上面?上面忙得团团转,谁还会管我们这种小地方要不要放台风假?说了半天,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仙人掌给收进去啊?收进去的话就赶快回家吧!这里一刮起台风就大风大浪的,一不小心就被大浪卷进海里,还是赶快回去吧。”说完就挂了电话,一点也不给刘勋答辩的机会。
放下电话,也来不及气恼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呆呆地做了一整天的门神,刘勋急急忙忙关窗锁门,把那辆破烂脚踏车牵进屋里收好,然后拉着子洁的手准备回家。
“快走吧,风雨愈来愈大了。”刘勋一面说,一面跨上摩托车,递给子洁一顶安全帽。
骑车回家的路上,虽然只有短短十几分钟的路程,但是风雨交加却让他们不得不尽量放慢车速,以免一个不小心车子被吹倒。
家家户户早已知道台风来的消息,纷纷门窗紧闭,路上更是没几个行人。
子洁在后头紧紧抱着刘勋,没穿雨衣的她不一会全身便湿透了。
她抱得很紧、很紧,耳朵里只听得见风雨凌厉的吼声,背脊虽然被雨浸得湿凉,但紧靠着刘勋的胸前却是暖和的。
两个人相贴得这么近,彷佛这个世界就剩下他们。
紧紧拥有着彼此,谁都无法取代。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两人淋得和落汤鸡一样,一前一后地赶紧泡个热水澡怯寒,才想好好坐下来歇息一会,电力却在这时啪地一声中断了。
摸着黑,子洁来到刘勋身旁,挨着他坐了下来。
“怎么了?怕黑吗?”刘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地问。
“不是,我才不怕黑呢!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我们不是每天都在一起了吗?”
“那不一样!白天我看得到你,知道你就在我附近,可是现在我看不到你,只能摸着你、感觉你的体温,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那你比较喜欢哪一种呢?”黑暗中,刘勋好听的男中音缓缓说着。
“都喜欢,只要是阿勋的一切我都喜欢。”
女孩明丽的双眸在渐渐适应的黑暗中闪着淡淡的光芒,刘勋不觉看得有些呆了。
“小洁。”
“嗯?”
“如果我真的回不去台湾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就继续留在这里陪你。”子洁挪了挪身子,更贴近刘勋些。
“小洁,认真点,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啊,难道你不相信我吗?还是你认为,一个年轻、家里又有钱的女孩子,就绝对不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人留在这里吗?”
“这样你牺牲太大了。”
“牺牲?牺牲是你下的定义,我并不觉得这是牺牲。只要我快乐,只要我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其它事情都不算是牺牲。”
“我真的……这么值得你这样做吗?”
“当然值得!你看,第一,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第二,你没嫌弃我年纪比你大:第三,这也是最重要的,即使知道了我很难生育,你依然不嫌弃我……难道你的牺牲就不够大吗?”
“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可是你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我们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只有我是女人你是男人而已,其它还有哪里不一样?家世吗?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家世有多值得炫耀,反而还宁愿像你一样平平凡凡,不用玩什么联姻,也不用一天到晚被老爸逼着去相亲,房间里堆满一堆又一堆的相亲对象资料。”
“小洁,你真是个特别的女孩。”
“我一点也不特别,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还说不特别?我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主动大方的女孩子呢。”
“那是你太孤陋寡闻了,现在的女孩早就不兴乖乖坐在闺房里等人来追了。”
刘勋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把她往自己怀里带,嘴里微笑着,不再多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子洁突然用手推了推他。
“怎么了?”
“你会不会无聊?”
“现在吗?倒还好,怎么了?”
“反正没有电视也没有收音机可以听……”
“所以?”刘勋顺着她的语气接下去问。
“我们去做运动吧!”子洁一把拉起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就带着刘勋往床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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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还不到秋高气爽,不过外头亮灿的天空和风雨过后的清爽空气,让刘勋有到了秋天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