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还好她没有硬着头皮逞强,否则要是再撑得久一点,她的手臂非跟肩膀分家不可。
「别蹲着不动,起来。」担负「重」责大任的向刚开口,抬脚踢了踢她裹在长裤下的臀儿。「把那些水泥块推过来,我们得先把邮筒固定住,再去通知镇公所,要他们派人来处理。」不同于她的慌乱,他倒是冷静得很,早已想妥了处理的方法。
她默默的起身,拍掉裤子上的脚印,却没有乖乖听从指示。相反的,她一步一步的往后退,逐渐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向刚警戒的眯起眼睛。
她扶起倒在地上的交通工具,小脑袋垂得低低的,偷偷摸摸的坐上去,决定舍下「恩人」,先行开溜,把烫手山芋扔给向刚处理。
「你敢?」他无限轻柔的问,语调中饱含威胁。
简单的两个字,竟让她心里毛毛的,娇小的身子还窜过一阵与寒冷无关的颤抖,盈满罪恶感的眼儿,更是从左看到右,再从右看到左,滴溜溜的四处乱瞟,就是不敢跟他的视线接触。
「呃……我……」她鼓起勇气开口。
「回来。」他的声音更轻更柔。
凌珑屏住呼吸,小脸垂得更低了。
「那个……呃,那个……对了,今、今天的早自习要考……地理……嗯,我、我是地理小老师,得早些去准备考卷……」她胡乱的掰了个理由,声音愈来愈小,到最后几乎小得听不见。「那、那……我先走了……」
不敢察看向刚会有什么反应,她喃喃的把话说完,就低着小脑袋,骑着脚踏车,迅速逃离现场。
早自习还没开始,学生们在校园里走动,拎着扫除用具,忙著作晨间打扫。
凌珑从停车棚里晃出来,背著书包往教室走,一路上还不断回头看,彷佛怕身后随时会窜出愤怒的恶鬼,活生生把她大卸八块。
七点十分,一年八班的学生还没到齐,位子只坐了七分满。
她习惯性的从后门溜进去,在自个儿位子坐下,先把书包挂好,再慎重的从手提袋里拿出便当,打开来偷瞄一眼,清亮的眸子,在瞧见卤得色香味俱全的牛肉时,绽出幸福的光芒
啊,当坏人是值得的!
虽说这过河拆桥的举动,实在有些卑鄙,但是话说回来,是向刚勒索在先,她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要是他好心点,一开始就愿意出手帮忙,她又何需找他当替死鬼?
一个贴满木村拓哉的书包,砰的一声,被摔在另一张桌子上,一张圆圆的脸儿凑了过来。
「听说,你早上又遇着向学长了?」罗小芳好奇的问道,脸蛋旁的辫子,让她的脸看来更圆。
凌珑呻吟一声。
「消息也传得太快了吧!」
「是路口交通纠察瞧见,告知正上学途中的二年级学姊;学姊进校门时,又把消息透露给校门口的卫生纠察。现在,卫生纠察正在校门口告诉每一个人。」罗小芳把流言传播路径说了一遍,圆脸凑得更近,脸上充满好奇。「据说,今天你跟向学长一起上学,两人还状似亲昵。」
冤枉啊!谁跟他状似亲昵了!
凌珑小脸一垮,认命的叹气,甚至懒得辩驳了。
踏入高中校园不过三个多月,拜这些流言所赐,她的高中生活早已灰暗得让人欲哭无泪。
眼看好友一脸哀怨,罗小芳同情的拍拍她的头,给予些许安慰。
「谁教向学长那么受欢迎,你们老是凑在一起,那些亲卫队爱屋及乌,自然对你也格外注意。」
爱屋及乌?
拜托,她这只「乌」,几乎都快被那些亲卫队生吞活剥了!她简直像是一脚踩进马蜂窝里,每天都被叮得满头肿包。
不是凌珑自谦,一直以来,她的特色就是没有特色。
说起成绩,她表现平平;说起长相,她虽然清秀可人,却老是低着小脑袋,让人压根儿看不清她长得是啥模样。国小再加国中,老师给的期末评语总是那一句「文静乖巧」,翻译成白话文,就是「没有存在感」。
靠着这项「优势」,她的日子过得轻松极了,不论是看小说、吃零食,或是上课时公然梦周公,都能无往不利,从不曾被逮着。
然而,几个月前的某一天,在凌云招待同学回家用餐后,她平静的生活从此天崩地裂。
那一顿佳肴扫下肚后,向刚就像是看中猎物的狼,对她的食物起了莫大兴趣,即使没有人邀请,他也不请自来,厚着脸皮,贪婪的享用她的绝佳厨艺。
更严重的是,当暑假结束,凌珑踏入高中校园后,每回午餐,当别人愉快的享用佳肴时,她就必须捧着便当四处流窜,躲避向刚的偷袭,她愈是想躲,他就追逐得愈起劲。
于是,她被盯上,成了重点观察份子。
开学至今,凌珑已经被亲卫队抓去「关切」过无数次。那些人围着她问东问西,其中每次必问的「考古题」,就是向刚为啥对她另眼相看,特别照顾有加。
那些贺尔蒙旺盛的少女们,完全不敢相信,向刚竟会青睐貌不惊人的她。她跟向刚之间的任何接触,看在亲卫队的眼中,都成了打情骂俏。旁人对她的称呼,早已从「凌云的妹妹」,变成「那个其貌不扬的狐狸精」。
愈想愈沮丧,凌珑趴在便当上,难过得好想回家,躲进被窝里,彻底逃避现实。
脑袋瓜上再度传来几下轻敲,硬是把她拉出自怜的情绪。
「起来,别睡回笼觉了。」罗小芳拿出便当,半强迫的推着凌珑走出教室。「走啦,早自习快开始了,再不把便当搁进蒸饭箱里,中午可要吃冷便当呢!」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她对冷食可没啥胃口。
蒸饭箱远在另一栋大楼的角落,两人捧着便当,走过操场,穿越正在练习跑步的田径队。
才走到一半,一声惊喜的低呼传入耳中。
「啊,是向刚。」女学生们窃窃私语,红着脸偷笑。
「哪里哪里?」
「左边啊,啊,他转过头来了!」
「啊!」
「过来了过来了……」
不、会、吧!
凌珑全身发冷,缓慢的转动僵硬的颈子,果然看见那张足以令其他女人欣喜若狂,却会让她噩梦连连的俊脸,一步一步的接近。
古人说得对:冤家路窄。
愈是想躲一个人,就愈容易撞见对方。那就像是没念书,第二天就肯定随堂考,而且考的还是她打瞌睡或看小说时教的那一段!
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抓紧怀里的便当,开始拔腿狂奔。
几乎是同一瞬间,身后也传来隆隆的脚步声,向刚亦步亦趋的追上来,看来是铁了心,准备逮住她,惩罚她先前的「忘恩负义」。
凌珑闪过无数的学生,在操场上跟他玩马拉松赛跑,两人的追逐范围,从操场延伸到了喷水池,再从喷水池拓展到第二栋教室的走廊上。
纵然她护「饭」心切,但是男女体力上终究有极大的差距,没一会儿,她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发疼、两腿发酸,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两人的距离愈缩愈小。
终于,在一个楼梯转角,向刚大手一探,像老鹰抓小鸡似的,轻易就把她逮着。
「为什么看到我就跑?」向刚淡淡的问道。
他的体能好得吓人,不愧是篮球校队的队员,跑了大半个校园,居然还脸不红气不喘,不见半点疲态。
至于平日缺乏运动的凌珑,则是脸儿通红,唇儿忙着喘气,根本无暇开口说话。
「我来猜猜,你该是畏罪逃走,对吧?」他挑起浓眉,不怀好意的把她逼到墙角。
凌珑心跳加速,小手抚着胸口,从长长眼睫下偷瞄了一眼,想知道他是不是怀恨在心。
她的视线原本该寻找着他脸上的怒意,却不由自主的滑过那剃锐入鬓的剑眉、清澈而深邃的黑眸,以及那张永远噙着一丝笑意的薄唇。
唉,也难怪那些女学生们要为他疯狂了。
向刚虽然称不上俊美,但绝对极为好看,那张黝黑的脸庞,阳刚中带着几分粗犷,笑起来的模样,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即使穿着死板的高中制服,他仍有着独特的气质,跟其他人截然不同。
更难得可贵的是他非但长得称头、成绩顶尖,家底更是丰厚得让人另眼相看。
向家数十年来养兰为业,是赫赫有名的养兰世家,不少权高位重的大人物,或是身价惊人的企业家,总千里迢迢的来到这偏远小镇,捧着大把钞票登门,只为求得向家的一盆兰花,好回去炫耀风雅。
身为向家的次子,他却没半分豪门的傲气,反倒亲切而和善,口才极佳,生来就是块做生意的材料。
浪漫一点的少女,当他是梦中情人;务实一点的呢,就把他当成金龟婿,知道只要钓上他,就能一辈子衣食无虞,从此吃香喝辣。
「怎么,跑了一段路,就把你嗓子跑哑了?」见她迟迟不吭声,他调侃的又问,长腿又往前跨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