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心底把朵朵白云拟化成各种动物形状的苏意淮顿然一怔,司徒沄玥呵出的气息钻进她的耳里,使得她浑身一阵麻痒,速速同首,却没想到她这一转头,竟使得他的唇扫过她的脸颊。
阵阵强烈的抽气声在后头响起,司徒沄玥与往常无异,用那深幽如潭的眼眸睇着人。
苏意淮一手按着脸,那惊愕样就像被火烫着,也像是——害羞的模样。
“苏姑娘。”
“是。”
他的称呼使得她回过神,当即恢复淡然的态度。
“要专心听讲。”啧,难道是看错了?他还以为她刚才脸红呢。
苏意淮愣了愣,仅是颔首,然后低下头阅览书卷。
见她的样子没趣,司徒沄玥随即踅身离去,继续他尚未念完的诗。
“好,我们往下念。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在他背后,他知道有多少女人用眼神砍着苏意淮十几八刀,也知道有多少女人脱下绣花鞋拿苏意淮的头当靶心在瞄准,但他却不知道在他背后,苏意淮沉静的双眸,就随着他的身形而移动……
光阴似箭,时值午时。
“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司徒沄玥收拾书卷,交给下人。
虎视眈眈已久的王千金抓准姑娘们正痴醉于司徒沄玥的一举一动,她随即开口,先下手为强。
“沄玥公子不知有否空闲,咱们可以一起听听曲儿或是弹弹——唔晤……”
王千金的嘴巴被一旁的刘千金紧紧捂住。“沄玥公子,奴家已在府里备好上等茶品,就等您大驾光临!”
“备茶算什么?沄玥公子,你要留下来过夜也没关系,咱们可以促膝长谈!”说着说着,吴干金还撩高裙摆,露出粗粗肥肥的小腿肚。
“你不要脸!”
“你没姿色!”
一群姑娘再度大打出手,混乱之余,苏意淮仅淡扫几眼,而后独自出厅。
她的默默离开立即被司徒沄玥发觉,他觑望她消失于厅门后的身影,片刻后也尾随着她,穿过人群,无声无息的离去。
司徒沄玥出厅后便不见廊外有任何人影,他抓来一名下人问起苏意淮的去向,才知她已出府多时,他随即加紧脚步出府追去。
他绕行于巷弄间多时,路经行人便问,最后才在西市街上发现苏意淮的踪影。
遥隔人潮,他望着她纤细的背影正停在书摊前,瞧她低头深锁眉目,似正为挑书苦恼。
她的确生得很美,柳眉秀额,深目挺鼻,或许也是因为她不施胭脂,让她看来格外的与众不同且难以接近。
哒哒哒——
远处,一辆马车正在街市上横冲直撞,扬起尘土,路上行人被惊动不少,他们惊呼着边往旁闪躲,唯有苏意淮尚站在险处,为那卷卷的书籍苦思。
司徒沄玥瞪圆眼,见马车已逼近她,他急着推开眼前人潮,速速冲了过去。
“姑娘、姑娘小心啊——”
苏意淮猛地回神,吵杂的人声及马蹄声随即入耳。
她转首,顿时浑身僵直,眼里映出马儿抬起两条前腿的景象——
一阵猛烈拉劲扯住她的右臂,苏意淮还未看清就被人扯入怀里紧紧抱住。
马儿的前腿踢翻书摊,苏意淮紧拥那堵胸,兴许是身前的人站不住脚,她腰部的力道一收,便与那人双双倒卧在书堆里。
苏意淮紧眯着眼,尚在惊魂之际,就闻一声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苏姑娘?苏姑娘?”
她的眼微微睁开,凝着眼前人,忽而傻了。
见她不说话,司徒沄玥还以为她摔傻脑袋,于是伸手揑她的脸颊几把。“喂,好歹也说句话啊,摔伤没有?”
苏意淮望着他怔愣许久,终于吐出一句话:“我没事……”
怎么回事,司徒沄玥不是在私塾里吗?为什么现下却在这里,她明明看见他被一群姑娘缠身的。
得她回应,司徒沄玥释怀一笑。“没事就好。”
刚才看她差点被马蹄在脸上盖脚印,他可是吓得一颗心猛提到喉头,这么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生得像是瓷娃娃般的精致,受伤还得了?
司徒沄玥抱着她站起,为她拍去满身的灰。
“姑娘、公子,两位没事吧?”
驾车的车夫紧张地跑来道歉,司徒沄玥抿唇不语,朝最主要的受害者扫眼去。
苏意淮并没生气,仅是置之一笑说声不要紧,以眼相送那走远了还在回头道歉的车夫。
瞅着她勾在唇边的笑,司徒沄玥的眸子有些黯了。“你心肠可真好,换作是我,恐怕会先毒打那位车夫消消气。”
听他这么说,苏意淮抬头,瞧见他嘴边那一点也不知掩藏的行凶恶笑,她登时傻愣。
“真难想像司徒公子这般风雅的个性,也会有如此……狂放的一面。”
“若是伤我还不打紧,你可是个姑娘,让你没了花容月貌怎好?”司徒沄玥冲着她笑开那口白牙,实有电死人不偿命之嫌。
这听似情话的吐白令苏意淮蓦然怔住,原本因为马车冲撞而吓得惨白的脸颊悄悄刷出一片粉红。
“司徒公子对每个人都是这么说话吗?”
眼见她脸上两片红云,司徒沄玥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愉快。
还以为她的个性冷得跟块冰似的,现在才发觉,她的冷淡其实只是种虚掩。
她并不是冰,而是朵待人采撷的艳花。
“不,我看人。”他抛给她一抹语焉不详的笑容,拉着她的手踏出书堆。“你要回去了?”
“嗯。”
“不如我陪你走一段吧,反正也是闲着。”
苏意淮觑着他,摇头失笑,与他并肩走着。“你的闲着对很多姑娘是种恩赐。”
他瞅着她看花看树看店铺的面容,似有心事藏在心底。
不知是否针对他的人,他总觉得她隔了一座墙在他们之间,就在他对她起好奇心的时候——就在他正暗自庆幸自己可瞧见她无人知晓的可爱的时候。
“意淮。”他陡然改口,亲昵地唤她。“为何你不想嫁我?”
她睁着圆眼回视,似被他对自己的称呼给吓着。
“假如有天轮得到你,你还会不会想嫁我吗?”
两人停步在天桥下,她看着他,很认真的回答。
“不会。”
她的答案令他错愕,当他想继续追问,她却转过脑袋,指着皇榜笑语道:“瞧,司徒公子还在皇榜榜首,真厉害。”
皇榜上的题目为“当今最让人神魂颠倒的美男子”,榜首上写着他的名,这旁首几乎是他的专属位置了,从没改过。
不过,那又如何?他从来不在乎这种东西。
他发现她的目光有些远,望着皇榜那块破木板没错,可是她所看的东西似乎更遥不可及。
“司徒公子就别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她淡然地笑着,恢复最初那与人有重重隔阂的态度。
司徒沄玥没回话,仅是以眼送着她离开的身影,苏意淮走没几步,蓦然回首,圆圆的眸子似藏着万缕纠丝,与他相视。
“司徒公子还是喊我苏姑娘吧,直呼我的名字会让很多姑娘误解。”
他愣着,不明所以。
意淮、意淮。
这没有姑娘家娇美的名字,然而喊在他口中却奇异地像块甜糖,他不知不觉地喊上了瘾,她却不准他上瘾。
我觉得她似乎讨厌你。
不,她没讨厌他。
明明不讨厌,却始终将他礼貌地拒于心门之外。
女人的心哪……果然是海底的一根针,奸难懂,好难。
第二章
凤求凰大闹西京的事又多加一件。
据说周贾人的富宅被人洗劫大半,而夜里睡得正甜的周夫人被惊醒之后,竞被凤求凰用绝妙的轻功抱至某座玉楼高台,两人在那气氛佳的好地方,共赏明月、共度良宵。
受害者多加一人,陷入爱河的女人也多一个。
至此之后,不满声浪愈来愈大,身负拘捕凤求凰重任的项丹青,顿时陷入尴尬的局面。
为数不少的男人抗议他为何还没发动拘令,但也有不少女人威胁他若是敢抓凤求凰,就要对他进行报复。
关于天下美男子之称号该归于谁,似乎也有所变异。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竟把司徒沄玥与凤求凰比在一起。
论谁的相貌好,论谁的家世不错,论谁风流谁高雅等等,总之能比则比,说得天花乱坠。
二旬过后,又到皇榜公布的时间,天桥底下如同往常聚集不少凑热闹的百姓,负责替司徒府添购新物的小六子恰巧经过。
小六子站在人群外瞧这等盛况,思及自家二少爷受人爱戴,每每皇榜皆有名,这些人难道看着相同的名字都不会腻吗?
凝视半晌,小六子回头正要离去,聚在皇榜前的人们忽然爆出阵阵惊呼,喧哗声拉住他的脚步。
“怎么会这样?”
“是呀、是呀,真是意想不到哪……”
看着人们议论纷纷,小六子不禁好奇,他钻进人潮里,千辛万苦挤到最前排。
当他抬头一瞧,一双小到不行的绿豆眼旋即张到了极限。
“什、么?!”
他的叫声比谁都还大,霎时人们闭紧嘴巴,怔愣愣地看小六子大张着嘴,下一瞬就挤出人潮,彷若脚底抹油般冲向远方,人们似乎还看到尘埃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