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鸿小心翼翼将三十三个美人陶瓷一一排开,霎时香华遍布满屋,祥光乍现。
“白马寺乃本朝第一座佛寺,建于永平十年,当年从天竺迎回两位高僧迦叶摩腾和竺法兰时,佛经佛像均用白马驮来,在这里面的观音像大多被皇帝所收购,而祖上也只有一两尊而已,此刻眼前的这些佛像是特地从天竺买来的。”他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天竺称这些美人为观音,是闻声救苦菩萨,韩魁爷看看,这是用上等月牙石,由三十三位师傅花六天六夜做成,做成后又必须涂上西域独特的香料,再由大师开光,来来回回需三十三个月,所以每个姿态都不同,各有各的名号。”
见韩首琛将其拿在手中把玩着,他更加紧卖力演说。
“瞧!这水月观音,袍右手执杨柳枝,左手持净瓶,悠闲的坐在莲花上;白衣观音,一件长袍隐隐从头上覆盖着头冠,坐在华丽的宝座上;鱼篮观音,祂手中提着鱼篮,装扮宛如一个美丽的卖鱼妇;再看这南海观音、莲卧观音……细数下去,这些观音不论身体曲线、神情看起来都是那样安详自在,我们中原哪里见过手工这么细腻的陶瓷,连内院深宫也绝没有这上等的观音。”
刘鸿睇眄一眼,“这些全是韩魁爷的,只要韩魁爷答应助我。”话说得很明白,若不答应,这些观音即使弄坏,也不会给他。
韩首琛黑眸闪动一下,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连我的喜好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刘鸿你算是有心人,知道投其所好。”
他将手中觊音放下,“若我不答应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他轻缓地牵起一抹淡薄的微笑。这些观音太像她,他爱了数十年的陶瓷美人,突然变成真人走了出来,美得虚幻,但他知道她是有温度的,可以抱、可以摸,他决定这辈子再也放不开她了。
他的真人观音。
刘鸿一喜,知道此事已成功一半,“那韩魁爷……是答应喽?”
他就知道这份礼绝对会打动他的心。
韩首琛摇摇头,若是以前他或许会动心,现在他找到了真人观音,何必拿着冷冰冰的陶瓷?
“用几座观音像就想打发我,刘鸿,韩某是不是太廉价了?”这些观音哪能比得上她?他要她,但不能让刘鸿知道她对他的重要性,否则凭他的个性一定狮子大开口,这样一来可不划算,他要刘鸿不明就里的将她乖乖送给他,这需要有点耐心与技巧。
他头这一摇,将刘鸿整个信心都摇掉了。这下他心更急,“韩魁爷不要生气,要不事成后,黄金一千斤、珍珠百串,奉上给韩魁爷。”
“我从不事后拿报酬。”欲擒故纵,一下子就否决他的提议,“更何况从我到府上之后,从头到尾没有一件事让我开心。”
除了她之外。
想起堡里卜算子预言,说什么他将会遇上千年交会之人,一旦遇上,命运之轮便会开始转动,将命盘全部打乱,是奇迹,但也是危机,会将他数十年经营的大业全部毁于一旦,劝他这次南下毋需亲自动身,过一个月再料理还来得及。
他从不相信卜算鬼怪之学,然而为什么突然想起这番话来?韩首琛不禁眉头皱了一下。
刘鸿慌张的问道:“是不是刚才家妓惹魁爷生气?韩魁爷你别气,我已经将那两名家妓的眼珠剐下来,你瞧,这眼珠还温的。”说完打开藏在衣袖里的红巾,四颗眼珠放在桌上跟观音摆在一起,更显得唐突与诡异。
韩首琛眼角抽搐着,“我自认自己残酷,看来我还差你一大截。”
“要成大业的人,不会因为小事而坏了整个计划。”刘鸿恭敬的说道:“我一片诚心,望请韩魁爷明鉴。”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只望韩魁爷首肯。”
韩首琛笑了,眼眸中泛着血腥,“成!看在你的诚意上,我会将你孩儿推上皇位。”至于能当几天,就凭他的命。
刘鸿哪里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除了皇位外,我还想请韩魁爷派人保护小犬,免得他死于非命。”
想当初顺帝欲大展鸿图的时候却病死在玉堂前殿,年岁正值春秋正富的时期,而冲帝更惨,髫龄岁数登基,不到一年就传出病危消息,他不想辛辛苦苦为儿篡到了皇位,当没几天就泡汤,他要他的支脉千秋万世传下去。
有时他不禁怀疑,能让两位皇帝神不知、鬼不觉的病危,其能耐、本事除了梁冀外,就是眼前这位韩魁爷,他绝脱不了关系。
既然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用钱能买断人的命,他就用更多钱来买儿子的命,让儿子登上皇位无后颤之忧并断了危险。
韩首琛眯着眼,“你未免要得太多,小心贪多嚼不烂。”
“这个刘某自有分寸,不知韩魁爷能否答应?”
“我从不做亏本生意,两件事要两样报酬,你是要我答应将你孩儿推上皇位,还是保护你孩儿性命,可要考虑清楚。”
“这……”
刘鸿踯躅半天,说不出话来,为了买这几座观音,他已经散尽一半的家产,若再将另一半财产给了出去,这宅里大大小小五百多口可怎么生活?这……顺了嫂意,违了姑意,难道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韩魁爷我真的……没有银两供我挥霍了。”
韩首琛觑了眼面有难色的刘鸿,心中万分窃喜。他有多少斤两,他比谁都清楚,既然他自个儿先提,当然他打蛇随棍上,提出自己的要求。
没有人知道此时他思绪翻腾,却又勉强压抑住喜悦,不动声色,啐了一声道:“谁要你的钱,人人皆知渤海王有网罗美女的喜好,我只要你众多女眷其中一人,这样的条件不知王爷你答不答应?”
这么简单?
刘鸿眼睛一亮,如捣蒜似的猛点头。“答应!答应!”
只要一个女眷太简单了,家中的妾、家妓、还是女儿……他全数奉送,甚至要他的妻也没关系。
“不知韩魁爷你看上哪位女眷?”若能联姻,那是再好也不过了。
“我女儿芳龄十六,豆蔻之年,长得如花似玉,性情--”刘鸿喜孜孜的推销。
吵死了,“穆咏慈。”韩首琛嗡一下唇,从黑巾下逸出,打断他的话语。
“穆咏慈?”刘鸿喃喃低语,家中有这号人物吗?
“赵管家!”他扯开吼咙大声喝着。
一位年约五十,蓄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俐落的打开厅门,向前走来等待主人的吩咐。“大人,你找我。”
“我们府上是否有位穆咏慈?她在哪里?快点叫她出来见客。”
赵管家想了想,“回大人,我们府里没有穆咏慈这号人物。”
刘鸿大吼一声,“没有?再给我仔细想一遍。”
赵管家看着主人干着急的模样,知道事情不单纯,快速在脑中翻阅五百多口人名,甚至连府外跟王府有来往的人物都想了一遍,最后叹了一声。
“没有。”
刘鸿这次真的相信府里没有这个人,他相信赵管家的办事能力,宅里上上下下五百多人,他了若指聿、倒背如流。
“韩魁爷,你确定?”他不相信宅里有哪个美人没被自己摧残过,但看他信誓旦旦的说有这个人,信心要不动摇都有点难。
韩首琛挑高了眉,“她在厨房工作。”瞧他们样子不像说谎,难道她骗了他?
“趟管家你怎么办事的?连有这人都不知道。”怎么有个美人躲在那里他都不知,现在可好,肥水要落在外人田,刘鸿有点责难似的睇了赵管家一眼。
“真的没有这个人。”赵管家当然知道主人的心思,“厨房总共五十多人,由钱嫂负责,要不然可叫钱嫂过来问问便知。”
“不必了。”韩首琛如猎物般盯住他的眼,眸底有着明显轻蔑,“想藏私就说一声,不必大费周章在我眼前演戏。”
若不是他们说谎,就是那小妮子说谎,很好!他会查个明白。
“魁爷,我们没藏私,宅里真的没这个人。”
“既然没这个人的话,我若找到她并将她带走,也毋需知会你们了。”黑巾底下恢复淡淡的口气像似在商量,但仔细一听,却有着不容置疑的霸气。
“那韩魁爷,这笔生意……”刘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问道。
冷笑。“想办法再找另外三十三个观音。”说完就起身,“要不两件事选择其一也行。”
不,他已没有钱了,即便要将宅里全部翻过来,他也要将这位穆咏慈翻出来才行。
忽地,外头响起惊天动地的呼喊与叫嚣声。
“赵管家,不好了,马厩着火了。”一名慌乱的仆役连门都没敲就闯了进来,“火势太大,连进禄楼都快被波及。”
“什么?!还不快点去救火。”刘鸿气急败坏的喝令下去,随着仆役匆匆穿厅而去。
刘鸿才刚离开,一个黑影子就从天而降,附在韩首琛耳边说了几句。只瞧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