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一切都静寂下来。
他见她不语,眸中的怒火也缓缓消失,换成了无措的目光,她的双颊浮现粉嫩如玫瑰花瓣的动人酡红,而这抹红还一路红到耳根,让她多了一抹娇憨风情。他看得蠢蠢欲动,但一想到他们身在皇上的寝宫,强忍下那想一亲芳泽的欲望,只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轻叹一声,“你终于明白了吗?”
她困窘的点点头,但江湖儿女不谈私情嘛,他这灼灼发烫的黑眸紧盯着她意欲何为?!
她忍不住避开目光,却将脸贴在他怦怦狂跳的胸口,这下该怎么办呢?
真的嫁给他吗?
我行吗?
要装楚楚可怜也装不久,她的个性根本静不下来!
秦惟礼低头,以手执起她下颚,凝睇那双别扭不自在的小脸儿,忍不住笑了起来,“怕你做不到?”
她点点头,想了一下,又很诚实的蹙眉承认,“我不懂得什么是爱人喔,你确定要我当你的老婆吗?”
他总算从她那张小嘴中听到最想听的话,“我会让你知道如何爱人,也确定要你当我的妻子。”
“可是只做你妻子很无聊,又没钱赚。”她这么说话,其实是真的不明白当人家老婆除了生孩子外还能做什么?
天啊!他这时才懂得什么叫哭笑不得、欲哭无泪。他一个统御江南的堂堂亲王,天底下有多少美人儿芳心暗许,有多少千金女抛弃女子应有的矜持,托媒上门想要嫁给他,而这个小贼婆竟然说无聊,还怕没钱赚?!
“你先告诉我,赚了钱要做什么?”
“其实我跟唐哥哥不太一样,他偷他抢都是为了济弱扶倾,可我……”谢雨茵骨碌碌的眼睛瞅着面前这张英俊的容颜,“我不是。”
“那你要做什么?”
“我把那些银两全放在一个秘密基地里。”
“什么?”
“就是一处藏宝的地方,我把它们全存放在那里,因为……”她的眼眶突然有点儿泛红,唉,要说出心中最脆弱的一部分,实在是不容易,“你知道我是孤儿?”
他点头。
“七岁那年,我从霄汉寨偷偷下山去找我的父母,因为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她哽咽摇头,“可是下了山,又不知道往哪儿走,我在外头迷了路,回不了山寨,就当了小乞儿……”
他眉头拢起,心疼的将她拥得更紧,她眼中闪动着泪光,为了掩饰而故意扮了个大鬼脸,可晶莹的泪水却不听话的滑落眼眶,他不舍的为她拭去热泪。
“呃,我流什么泪啊?其实当乞儿的日子也没那么难过,就是饿得难受、冻得像冰棒而已,”她沉沉的吸了口长气,无奈眼中又泛泪光,“但我再怎么伸长了手去乞讨,就是没人肯施舍给我。”眼泪再次滴落,这一次,他轻轻吻去她的泪水。
她擤了擤鼻子,“后来,我真的饿得、冻得再也忍不住了,又看到一辆漂亮的马车停在一幢好漂亮的大房子前,一个女人下了车,穿着看起来好暖和的衣裳,我想也没想的就跑过去,想向她要一点温暖……”她脸色苍白,“结果有两个人从屋里冲了出来,把我痛打了一顿,在我痛苦呻吟时,竟然还有人拿了水出来泼我,我浑身冻得直发抖,差点死掉了。”
“太可恨了!”
“是很可恨,后来我被两个老乞儿所救,才捡回一条小命,当时我就决定不管用任何方法,以后一定要赚到很多钱,不管是偷是抢我都做,只要不伤及人命,这是唐哥哥的原则。”
她吐了一口长气,“一开始我把挣得的银两给两个老乞儿,但他们老人家身子不好,不久就相继离世了,后来我开始四处拜师,也终于回到了霄汉寨。”
“你存那些钱打算做什么?”
她微耸一下肩,“不知道,但每存一笔钱,我就知道自己不会再挨饿受冻,就算到生命终了的那一天,也不必再尝到饥寒交迫的滋味了。”
他大概明白了,那是一颗不安的心在作怪。
“我知道怎么做了,你唐哥哥当了公主的贼保镖,你这个小贼婆就当我的保镖好了,我让你领终生俸,每个月的月俸一千两,如何?”
她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
但她突然又摇摇头,“好是好,可是你根本不需要保镖。我不要,无功不受禄。”
“我需要,不过,不是在皇宫内。”
“意思是在这儿用不上我,但在别的地方就用得上我了?”
她用得上的地方何只保镖这一项!秦惟礼莞尔一笑,笑她的单纯。
他轻抚她粉嫩的脸颊,“一旦回到江南,你就有得忙了,好好当你的保镖吧!”
就算要付钱差人演出贼寇袭击也行,他一定会让她有事做。
“那好,我就当你的保镖,别学那些礼仪,好不好?”
“不成,这一点不得讨价还价,你就好好的学。”
“是为了符合你家人的期望吗?”
他点头,一想到食古不化、挑剔非常的奶奶,以她现在的模样想要过关,恐怕要天下红雨才有可能。
谢雨茵勉为其难的一叹,“好吧!看在每个月一千雨的月俸上,我试试看好了。”
这女人!他黑眸半眯,“你真的很欠吻!”没给她任何抗辩的机会,他恶狠狠的先吻了再说,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听到她的下一句话——
“当然,还有看在你这么爱我的份上……”
第5章(1)
其实不难,真的一点都不难!这天底下能有什么事难得了她谢雨茵呢!
但眼前这一样——
她咬着牙,坐在这名为‘古筝’的鬼东西前,前面的香炉里冒出袅袅香烟,她僵硬着十指与那几丝线在搏命,大汗小汗拼命冒。
她对成语也许所知不多,但‘焚琴煮鹤’是她现在最想做的事。
可是一想到深爱她的秦惟礼,她只好告诉自己,琴慢点儿再烧、鹤晚点儿再煮,咬牙切齿的跟快要抓狂的自己进行沟通。
真的不难啦,你那么冰雪聪明,怎么可能做不到。
不难?那你的手指怎么老呈蜘蛛状?弹出来的声音更让旁边的花草都呈半枯萎状态,好像连风都在哀号。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来梅花扑鼻香。
不会有梅花摸鼻香的啦,因为你再摧残下去,没有花开得了!
叫你学就学,废话那么多!
那你就继续折磨自己、折磨天下万物好了。
可恶!谢雨茵努力勾起那几条硬邦邦的线,只听见古筝“当当”作响,走调得厉害,这什么跟什么!
她真的不行了,她若对自己坦诚些,早该明白这几天的日子根本不是人过的,她一直在跟真实的自我进行反向拔河嘛!
如果她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在扮不下去时能忍住说粗话的冲动,一切好像也还可以混下去,但坏就坏在她撑不久,而这些礼仪和琴棋书画的教学又太繁杂、太无聊、太折磨人,她再怎么古灵精怪、聪敏灵慧,这些玩意儿就像跟她犯冲似的,总是兜不拢,气得她火冒三丈、粗话狂飙……
当然,她不好过,那些领圣命的老嬷嬷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每听她骂一句“你他奶奶的!”她们的脸色就一阵青一阵白,偏偏在教导她的时候,只能对她严格督促,却不能打骂,因为众人早就认定,这茵妃极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啊!
所以,她们只能眼泪往肚里吞、怒火也往腹中烧,即使嘴角抽搐、口吐白沫,快要脑充血,只要能教出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再苦也值得。
问题是……如果这未来皇后的资质不好、慧根不够,她们可不可以直接以死谢罪,那还痛快些,总比听这令人头皮发麻的琴声要来得好。
“当!当!叮叮叮……当……”
“哼,不学了,不学了!”
谢雨茵气呼呼的想以手刀斩断这跟她作对的鬼筝,却忘了自己的功夫仍被制住,这一用力敲下去,当场痛得她眼泪狂飙,火冒三丈的又是一连串问候爷爷、爹娘的脏话出口,那些老嬷嬷听了,脸都绿了。
此时,朱皓熙刚好走进来,老嬷嬷们忙着行礼,他举手制止,“都下去吧!”
谢雨茵痛得正龇牙咧嘴,实在没有心情向皇上行礼。
再说了,这皇上明明没多大年纪,性格却老成稳重,这段日子两人碰过几次面,但说过的话用十根手指颈都数得出来,闷!
朱皓熙凝睇着正忙着向红肿的手掌吹气的谢雨茵,只见她那双黑白明眸灵活的转来转去,却始终没吭上半个字,“你想说什么?快说吧!别闷到得内伤了。”
她心头一惊,忍不住咕哝,“怎么你跟那个讨厌鬼一样。”
他当然很清楚她指的是谁,“我以为你跟惟礼已有共识。”
“虽有共识,但是没有祸福与共,我已经有点后悔了。”她埋怨道。
他大概明白她所指为何,微笑没搭话。
“我在这儿受罪,他倒好,什么东西都不必学,就连帮我解个穴也不肯,一点诚意都没有!”她继续数落,一张娇俏的脸蛋气得鼓起腮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