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出一个理由,宫残月顿松口气。银两他有。虽然单从他外表,绝对猜想不出他原是个身价不凡的富豪之子,可是藏在他被血污染的腰带里边,的确有着为数不少的银子。
天音将剪开的布条尽数捆绑在宫残月身上,仍旧止不住不断渗出伤口的鲜血。天音烦恼地起身走到树篱边一探,发觉外头雨势已小,她立刻转回宫残月身边。“我手边药材不够止你身上的血,我得回我住的地方再取些过来—— ”
“不需要。”宫残月扯着身上的外袍,不动声色地将手臂穿过。他本意是想穿好衣服后就走,怎知他身上衣裳根本不合他尺寸,他身体方一绷紧,腋边便“嘶”地裂了个大口子。
见状,天音忍不住掩嘴偷笑;至于宫残月,则是面红耳赤地将破掉的衣裳脱掉,往旁边一丢。“我的衣服拿来。”
“不行的,你的衣服又湿又破,与其要穿它,不如在这山洞里休养个几天,我可以拿我爹的衣裳帮你改改,你也可以顺便养伤。”
“多少银两?”宫残月斜眸望向天音。
望见他脸上表情,天音倏地明白他在问她什么——他是在问治疗的费用。只见她秀美小脸忽地胀红了起来。
“你这个人……”天音本想谴责他这人太过小心眼,可是一想起她平日的工作,的确是帮人治疗换取微薄的诊金。她抑下心头的恼怒,看着他说话:“五两银子。给我这个价钱,你就可以得到衣服,在我这住到你伤好为止。”
宫残月面带狐疑地朝她看了眼,从裤腰的破荷包里取了一锭银子,弹指便将银两送至一旁的桌案上。
“我只给你一天时间。”话说完,他又蹲回原位,屈着身体作势假寐。
他就非得要把气氛弄得这么拧!天音叹了口气。算了,只要他愿意待着等她衣裳缝好,她就能想办法快些把他身上的伤口治好。
“你就待在这好好休息,千万不可以乱动,知道么?”
宫残月没作声,仿佛天音这会儿望着的,是堵墙而不是个活生生的人。天音耸了耸肩,转身朝树篱外头窥看了眼,确定外边无人,这才拿着油纸伞与灯笼,快步朝她小屋奔去。
她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第1章(2)
“天音姑娘——嗳!你刚才跑哪去了,我找你都找不到!”一见天音从林子深处出现,候在门外的妇人随即起身相迎。
“我到外头找些药材,结果雨下得好大,害我只好先把药篮子留在外边——林嫂找我有事?”
“是我家那口子,刚才不久,突然说他肚子疼得受不了—— ”
天音一听有人染病,这会儿不多废言,立刻进房子里收拾了几味药材,赶着跟林嫂回她家看病。住在折枝村的人家大多家贫,向来付不出诊金,所以通常会给些肉类米粮作为报酬,林嫂也是。一待天音开好药方,林嫂便忙从厨房里割了段腊肠,装了一小包米塞进天音药箱。
而林嫂的腊肠、杂粮饭与一碟辣萝卜干,便是宫残月今日的晚膳。天音打点了吃的、针线,及一些疗伤要用的东西,便又赶往山洞去了。
宫残月常年在野林中生活,所谓食物,端视于他在山林中猎到了什么猎物,不管美不美味,东西熟了他张口便吃——虽说贫乏的生活他素不以为苦,但能吃到如此可口的家常小菜,仍旧让他戒备的眉宇间染上了那么一点欢快。
唏哩呼噜,他一下子便将两大碗杂粮饭吃个精光,随后仰头喝了一大口天音带来的茶水,宫残月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那声音回荡在封闭的山洞感觉特别惊人,手正缝着衣裳的天音再次发笑。
宫残月讪讪地将头别开,他向来不喜与人亲近,就连教他内功的老头,他也通常是立在牢狱窗外听老头念诵口诀,不曾近距离接触过。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笑,而且还一连笑了两次。
天音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吃饱了,再让我帮你换个药吧。”
“不用。”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回应,只是瞪着天音的那双黑瞳,少了傍晚那时的狂傲火气。
天音压根儿不理会他的拒绝,迳自拿来药箱子蹲跪在他面前。“把手拿开。”
“我说过不需要。”
两人四目相对,一坚持一暴虐,相对望许久,没想到率先败阵下来的,竟然是宫残月,只好由得她动手了。
宫残月承受力惊人,不直接把手贴在他皮肤上感觉,根本看不出他正受高烧之苦——天音忧心地拆开他胸上的布条,伤口已经化脓了。“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这,你一定得跟我回我屋子里。”
“在这里就好。”宫残月皱起眉挥开她手。
“但你一定得喝些退烧消炎的汤药,现在外头天色全都暗了,我没有办法熬好药后再将它端过来这——”
“那就不要过来。”宫残月边回嘴,边低头看了眼胸上的伤。坦白说,伤口看来的确可怕,可就他记忆所及,他之前也受过比现在更重的伤,不也没死
“不行,身为一个医者,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病人需要我帮忙,而我却什么事也不做——好吧,既然你不跟我回去,那就由我过来。”包扎好伤口,天音拎着灯笼与药箱,小心翼翼拉开树篱往外走。
树篱打开的时候,宫残月发现天音说得没错,墨黑的夜色几乎可说是伸手不见五指,除了天音拎在手上的那只灯笼之外,四周全然见不着一点光亮。
宫残月一瞟她的侧脸,在树篱子关上的刹那间,他的身体已自行做出决定,弹指熄掉了洞里那盏烛火,随后以剑撑身,手掌推开树篱尾随跟在天音身后。
就算是偿还她来回奔波的恩情吧!
走在前头的天音没料想宫残月会跟来,当听见身后多了个声音,她冷不防吓了一跳。但举高灯笼瞧清楚来人身影,她纤巧不过巴掌大的小脸,顿时浮现了朵甜美的笑靥。
宫残月见她笑,心头顿时一抽,那是种泛着淡酸的紧张,是他前所未见的情绪。宫残月困惑地皱起眉,不解眼前女子,为何总是能够给他那种奇异的感觉。
“需要我搀你么?”天音走来他面前笑问。
但宫残月只是很酷地别开头,明确地以肢体行动排斥她的靠近。
“跟我来吧。”天音现在已经被他拒绝得很习惯了,她只是耸耸肩,一脸不在意地扭身往前走。
宫残月的目光,一直落在她那泛着朦胧光晕的背影上,尤其当天音侧转过身朝他招手,指示待会儿将走的路时,灯笼的亮光一下照亮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宫残月瞧着瞧着,他小腹不禁涌出一阵热潮。
对于yu 望,宫残月并不陌生,他先前常在春季来临时见野兽交配,甚至还曾遇见举止大胆的村姑野妇,主动献身于他。但宫残月从没发自内心渴望过任何人,没想到头回挑起他欲念的,竟是眼前这名有着菩萨心肠的秀美姑娘。
亵渎。念头浮起的瞬间,一声低喝紧随着念头浮现。只是隐隐在腹中燃烧的yu 望,又怎是“亵渎”二字,能一举消熄掉的……
“这就是我住的地方,小心门槛——”率先进门的天音点亮屋里的烛火,候在门边微笑说道。
宫残月跨进小屋大门的同时,心头突然浮现一抹奇异的预兆——仿佛从现下开始,他的人生,将会有着彻头彻尾的改变。
“这儿。”天音掀开帘子,示意宫残月往里边走。
这是个简单但很干净的小房间,宫残月站在门边环视,里头竹床桌椅矮柜等家具齐全具备,宫残月目光调向正忙着铺床拿枕的天音,自十五岁之后,他除了自个儿住的屋子之外,再也没机会进到任何人家中,所以相对于天音的泰然,他只觉得浑身别扭不自在。
“你先休息吧,我这就去帮你煎药,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喊声,不用客气。”天音看着宫残月说道。
宫残月没有回应,只是睁着一双戒备的眼目送天音离开。虽说他身体不舒服,但他也没因为这样,就乖乖照着天音的吩咐睡在她铺好的床上;他理智可清楚得很,他过来的目的是喝药,不是来睡觉。
直到天音熬好药端进来,宫残月才稍稍移动了下身体,将原本垂看着地面的目光调向她。
见状,天音吓了一跳。
在外头忙时,天音一直侧耳倾听房里的声响,她还以为这么久时间,那公子说不定已经睡着,结果没想到——
“天呐!你竟然一连站了半个时辰,这样身体怎么会受得住!”天音边说,边将手里药碗放到桌上。
本意是想搀扶宫残月坐下,怎知她手才刚伸起,他却陡然退了一步。
“我的药?”他目光瞟向桌上的药碗问。
瞧他坚持不让人帮忙的姿态,天音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了口气。“是,药才刚煎好,很烫,你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