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他正深潜在清澈的溪水中,拿着削尖的木棍捕鱼;天音正坐在溪边洗衣,一团柴枝在她身后不远处热烈地烧着,这会儿就等宫残月捕鱼烤熟,两人便可以饱餐一顿。
“有看见阿狼么?”宫残月近身烤鱼时,天音转头问他。
“一早醒来它就走了。有事么?”
“我只是想,这地方是它带我们来的,等会儿出去若有它带路,一定会顺利许多。”两人一早醒来便已决定,用完午膳便启程回天音的小屋瞧瞧,这样一来,应该可以赶在太阳下山前进到山脚的城镇。
“知道了。”宫残月点点头,只见他起身长啸了一声。
天音惊讶地看着他,之后,还发生了件让她更感惊讶的事——一声狼嗥远远呼应,不消说,那定是阿狼的回应。
“哇。”天音顺着声音方向望去,几个眨眼间,浑身披着银毛的阿狼即出现。
它先亲爱地磨蹭磨蹭天音手心后,这才老大不情愿地转过身注视宫残月。那眼神好像在说——你找我干么?
“你们俩感情哪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天音不可思议地瞧看着他俩。
听着她的问话,宫残月与阿狼不约而同将头撇开,一脸不屑模样。他们俩反应之有默契,逗得天音笑不拢嘴。
午时三刻,两人一兽踏上了回归的路程,天音表情显得格外紧张,尤其来到村子入口,她忍不住握紧了宫残月的手。
“要这样进去么?我有些担心,追杀你的那些人还在村子里头。”
“简单。”宫残月朝阿狼一使眼色,后者一晃身便躲进草丛等待,至于他,则是抱紧天音,带着她纵身跃上树梢,接着贴在她耳边说:“看清楚底下状况后,我们再进去。”
这还是天音头回自顶上往下眺望,立定的当时,还摸不清楚东南西北;宫残月则不。他一站上高处,瞬间便识出了天音屋子方向,只见他表情倏地拧紧。他们竟然——
“怎样,你瞧见了么?”天音瞥了他一眼,直觉想顺着他视线窥望,可宫残月却突然捂住她脸。“怎么啦?”她诧异惊问。
“别看。”宫残月不忍心见她受到打击,天音的小屋,早已被那群人毁坏殆尽,举凡菜园、墙垣、桌椅,全都变成了一堆破片。更过分的是,他们竞还在破裂的大门上头,用红漆写了个大大的“淫”字!
“残月,快把手拿开!”天音不由分说拂开宫残月掌心,当她瞧清底下情状,蓦地惊喊出声。她的屋子!他们怎么能够这么做……
“对不起……”宫残月紧环住天音身体,将一切祸事全归在自己头上。若不是因为他,天音的房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们真的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么过分……”天音悲痛欲绝地落下泪来。那屋子充满了她与爹娘的回忆,而他们就这样不由分说,一举将它给毁掉!
见天音伤心,宫残月心里也充满了自责。“早知我就把剑给了他们。”
“不可以给!”天音猛地抹掉颊上的眼泪,表情坚定异常。“那剑是你舆小屋老人的约定,我爹说过,大丈夫一诺千金,说到就要做到。况且,我不认为那帮人拿了剑之后便会放我们干休,说什么替天行道,他们根本就是一群卑劣小人!”
“谢谢你。”宫残月心疼地搂紧她。
“谢什么?”天音瞥了他一眼。
“谢你如此明事理。”
被他这么慎重其事的道谢,天音终于忍不住破涕而笑。“只有你会为了这种事情道谢。既然房子被毁了就算了,好在我先前没告诉他们还有个山洞,走吧!我想到里头去找些东西。”
天音自山洞里取走的,不过就几件旧衫,还有她爹生前用来碾药的研钵与研棒。她将这些东西用大布巾结实扎起,宫残月顺手接了过来。
“走了?”
天音回头朝山洞一拜,默默地在心里和爹娘道别之后,这才挽着宫残月的手,轻点了下头。
“走吧。”
当天下午,两人挥别阿狼,来到位于折枝岭山脚下的城镇。两人是为着明天一大早的市集来的。先前天音帮宫残月修改的几件衣裳,早已被那帮歹人毁坏殆尽,所以天音想趁上路前,帮他准备两、三套衣裳。
宫残月一进到镇中,神情动作就变得异常僵硬。天音体贴他不擅与人相处的个性,凡需要与人接触的事,都由她出面商议。
“要住房?没问题没问题,就不知客倌您俩是要一间房,还是……”店小二望着两人发问。
“一问就好。还有,麻烦帮我们准备一点面食跟小菜,我们要在房里吃饭。”
天音打赏的时候,店小二突然要天音到旁边说话。“里头那公子,跟姑娘您是什么关系?”
天音黑瞳一溜,朝他展颜一笑。“我是他甫新婚的妻子。”
“是啊!”店小二啧了两声,一脸可惜地转身走了。
虽然不知店小二拉天音到一旁说些什么,但擅于观察的宫残月,早已从店小二狐疑的表情中猜出他脑中想法。像天音这么美的姑娘,怎么会嫁给像他一般阴沈诡异,让人一见就全身发毛的男子?!
宫残月转头一瞧床边铜镜,里头映照出他黝黑冷酷的面容。
也难怪店小二会视他若瘟神,宫残月心想.应当说,任何稍具理智的人,都会聪明地选择与他保持距离。
可天音却不。她一转头瞧见宫残月表情,就知他心底定又在想些不好的事情了。
“你瞧瞧你,眉头锁得这么紧。”
一只小手轻轻触上宫残月眉心,宫残月低头,望着天音淡淡地勾了勾唇角。
“对,就是这样,要多笑。”天音拉转宫残月身子要他瞧瞧铜镜里的自己。“你笑起来的样子多俊,明明是个好看得紧的男人。”
“我好看?”宫残月皱眉反问。
“你不知道?”天音惊讶地看着他。“天呐!你自个儿瞧瞧,浓眉大眼、方颚薄唇,再加上一管挺直的鼻梁,别去在乎刚才店小二的表情,在我眼里,就算百多个他加起来也不及一个你。”
宫残月摇头,哪有她说得那么夸张!“我不在乎他想法,我只怕会委屈了你。”
又来了!天音手插腰佯怒的瞪看着他。“我先前不是说过,你再说一句你不好,我就要生气了?”
“是,我知道了。”宫残月笑。
“知道最好。”天音伸手将他身上的包袱取下,然后转身,自铜盆里拧了条布巾给他。“擦擦手脸,等会儿应该就可以吃饭了。”
第6章(1)
隔天天一亮,店小二便送来简单粥菜,两人在房里用完早膳后,便相偕朝一条街远的市集走去。
一踏进市集,宫残月眉心立刻耸了起来。天音偷偷碰了碰他的手,宫残月看了她一眼。
“怎么?”
“我们不会在里面耽搁太久,你可以放心。”
“我不是担心,我只是不习惯人多的地方——”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已有数十名街客,自街头巷尾、扶老携幼地走出。宫残月冷眼瞧着众人欢欣的笑脸,他实在搞不懂这样人挤人,到底有何乐趣?
卖馄饨的小摊上挤满了客人,说实在天音不饿,但那股芹菜味儿一入鼻间,仍让她忍不住停下脚步。
“想吃么?”宫残月顺着她目光望去。
“才刚吃饱饭呢!”天音笑了一声。“只是那香味让我想到一些事,我娘生前最爱吃馄饨,她老说下在汤里的馄饨皮,轻飘飘活像仙女身上的彩衣,然后我爹就会笑我娘又犯傻了。”
宫残月喜欢瞧天音说起她家人时的表情,有种孩子气的天真烂漫;为了想多瞧一些,他顺着话往下问:“你爹跟你娘感情很好?”
“嗯。”天音一边回答一边往前走。“他们是我见过感情最好的一对,虽然我爹会取笑我娘,可是我爹看着我娘的眼睛,总是笑咪咪的。像刚才我提的馄饨,我爹知道我娘爱吃,所以一在山上定居,他马上找了个厨子学了包馄饨的技巧。每回他进城卖药,回家包袱里总少不了几斤面粉。”
所谓“君子远庖厨”,在天音那个年代,还没几个男人肯进厨房做羹汤。天音几句话即勾出了唐父温柔的形象,宫残月恍然明白,原来天音的善良温柔,是其来有自。
“那你呢?”他突然问道
“什么?”天音不解地看着他。
“你喜欢什么东西?”
“问那做什么?”
“我想要对你好,我希望——当你说起我时,嘴边也会有这么漂亮的微笑。”宫残月边说,边伸手轻碰碰天音唇角。
天音抬眼看他,登时醉在他温柔多情的黑眸里:只见她双颊倏地染红,似水的眼眸泛出梦幻的光芒。
在这一刻,两人眼中只有对方。
“我喜欢你的笑脸,”天音看着他喃喃说道:“只要看着它,我就会觉得好幸福、好幸福。”
一阵烫热从脸颊直上耳根,只见宫残月不安地动了下身体,挲挲鼻间直过半晌,才听他小声答道:“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