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今天必须穿过岩棚才行。”柏恩道。她记得那片岩棚,这念头令她起了反弹。“我们不可能走那远!它远超过一天的行程,记得呜?当我们在发现那条坑道前,我们离开岩棚时已几近正午。”
“由于你的肩膀,我们不疾不徐地前进而且经常休息。它其实大约是一天的行程,我们甚至得采取更快的速度。如果他们在那里追上我们,就把我们困住了。一旦我们穿过岩棚,他们就没办法在瓶颈处找到我们。”
“我们在那片岩棚上花了好几个钟头,”她指出。“那里一片漆黑!”
“我知道。”他沉郁地说道。她的抗议并非出于争执,只是在陈述横亘在他们眼前的任务之艰巨。话一旦说出口,她便将它逐出思绪,全心全意完成它。他们必须穿过岩棚,那么他们便会穿过它。不论他规定用什么速度,她都会跟上。约莫一个小时后,他们休息片刻喝点水止渴。他们当然都还没吃过东西,但食物可以等。柏恩以锐利的眼神端详她的脸庞:虚弱又苍白,但他可以在上面看到决心——她撑得下去。
这天早晨活脱是一场恶梦,穿越丛林以赶往岩棚则是另一场。她惊讶于恐惧可以多么不同,:而恶梦却依然持续。瑞克、为柏恩安危操心的恐惧、坑道、惊慌,以及这段耐力赛——当她又饿又累且为所发生的一切而目眩时。恶梦的形容与内容是非常不同,但终归都是梦魇。
又过了好几个小时,他们再度停下来饮水并吃罐水果。“我们明天再停下来好好吃点东西。”柏恩向她保证。
“我知道。”她站起身说道,准备继续前进。“我没事的。”
他的大手轻抚一下她的发丝,两人再次上路。
他们持续穿梭在雨林中,尽管里面的湿气令他们又冷又难受。他们有许多时间赶路,但即使如此,当他们抵达那夺走马丁性命,且差点也带走瑞克的冗长岩棚时,仍几乎已届日落。当时她虽救了她哥哥的性命,但却仍在一星期后失去他。她努力不去想它。
他们暂停片刻,注视着它。“记住,”柏恩道。“紧贴着墙前进。”
“我们得稍后再使用手电筒,”她说道。“否则后来的人会看见它。”
“这是我们必须冒的险。我已经摸黑穿过那条该死的坑道,但我们不能那样走过这片岩棚。”他虽事先在这个补给包里准备了一支手电筒,但在坑道里却尚未有那个包裹。所有的手电筒虽都填装了强力电池,但谁也说不准他们能支持多久。他们在岩棚里将只使用一只,另一只留作备用。
她继续走。自破晓以来她便一直走着,而现在已是黄昏时刻。黑暗逐渐深浓,但她不允许自己放松。她扭开手电筒,希望他们已距谷口好几个弯道,如此后来的人不致见到这点光线。
疲惫令她的双腿打颤,那一小罐水果补充不了多少体力。“你有没有糖棒?”她回头问道。
“没有,但有一些我留下来的熟饭。”
他将那袋饭递给她。她探手进去抓了一把并搓成一小团,然后将袋子传回给他。“谢啦。”她开始咀嚼那团冷饭。它并不美味,但至少是食物。
在她身后,柏恩正做着相同的事。冷饭没什么值得称道之处,只除了它的黏稠性高——方便食用。
她的手电筒光映出一对黄色的眼睛。她浑身一僵,头皮刺痛。
“别紧张,”柏恩低语。掏出手枪并拉开保险杆。“是只长鼻浣熊。它们没有什么危险性,只是有长长的爪子。我们别碍着它。”
她用手电筒照照那只有着浣熊般条纹尾巴的长鼻动物。“我以为它们都生活在树上。”
“通常是如此。我不知道这家伙自己在这儿做啥。走开,老兄。”他拾起一颗石子,朝长鼻浣熊丢去。它一缩,但仍四平八稳地挡在岩棚正中央。
他再丢颗石头,击中它的爪子。“走开!”
长鼻浣熊不为所动,被它眼中的亮光搞糊涂了。柏恩叹口气,捡起一颗更大的石头。“我不想伤害你,‘小家伙,但你似乎正自讨苦吃。”
第三颗石子击中它的后腿,痛苦及惊吓令它发出尖鸣。它迅速地爬向岩棚边,终于不见踪影。他们听到灌木丛的沙沙声,告诉他们那里的悬岩下并非垂直的陡壁。
他们松了口气,继续前进。她思忖倘若他们遇上美洲豹该怎么办?到时是谁让路?
岩棚仿佛永无尽头。这一天尽发生她拒绝去想的事,眼前又是一桩。她不让自己去期待终点或猜想他们已置身其间多久。她所须做的只有继续走下去,等那一刻到来,岩棚将被抛在他们身后,而这一天也将结束。后方的柏恩坚实得有如一堵砖墙。她知道他们第一次进入岩棚时花了他们好几小时,但当时有一场风暴、马丁的死、瑞克的意外及她的伤耽搁了他们的行程。她的肩伤在过去这个星期里已几乎痊愈,鲜少再作痛。她已强壮许多,他们可以前进得快些。不会再太久的。她是如此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甚至岩棚结束而丛林再次环绕他们时也没注意到。
柏恩制止她无意识的步伐,大手滑入她的发中并轻柔地按摩她的颈背。“我们办到了,”他轻声说道。“接下来会很顺利。我来找一个让我们今晚睡觉的地方。”
“你从哪里拿来这个补给包?”婕安不解地问道,指指那柏恩正迅速、有效率地架起的帐篷。
“帐篷和背包是马丁的东西。”柏恩道。“在我们抵达那儿不久后,我就从营地里偷运出这些东西。当时它似乎是个未雨绸缪的好方法——天杀的对极了。要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就用不上它。我把它藏在坑道口的石堆中,因为如果真有突发事情,我绝不想在坑道里背着它而拖累我的速度。”
那个小帐篷对她而言有如天堂——一个能让她在今天内第一次好好松驰一下的安全地方。她一直很害怕露宿;当她发现柏恩也弄了个帐篷时,她简直要感激涕零。
“你饿不饿?”他问道。“我不想冒险生火,但这里有些不需煮过的东西。”
“不,我现在一点也不饿。”那个饭团——还有焦虑——已照料了她的胃口。她本来很饿,但他们停下时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喝水。
在他架帐篷时,她负责拿着手电筒。他找到一个不深的突岩来提供一点掩蔽,还割了些羊齿叶和藤蔓来铺覆帐篷,以进一步遮掩他们的所在。
“你先。”他说道,指指帐篷。她感激地爬入,他尾随其后并拉上拉链,将丛林封闭在外。
“就寝吧,甜心。我们不能让手电筒亮太久。”
她疲倦地脱下靴子及袜子,躺到薄薄的塑胶布上并尽量挪出空间给柏恩。他把背包推到角落,手枪摆在方便拿取之处,然后除去他自己的靴袜,关闭了手电筒。黑暗吞没他俩,漆黑是宛如一个实体。柏恩躺到她身边,庞大的身躯温热而抚慰人。
既然她已放松下来,所有她在白天里拒绝去想的事如潮水般冲破堤防。瑞克死了。
“他叫我快逃。”她低语。“我并不是没知觉瑞克的缺点。我们从来不曾亲近过,绝大多数的时候我相信他真的恨我。但是当他看到杜雷蒙拿着枪并明白发生什么事时,他最后一句话是叫我快跑。”
“你在岩棚上救了他一命,这令他开始思索。”柏恩答道,低沉的声音很平静。“在那之后,他就没那么混球了。”“是的,”她说道,想起他们那场短暂的谈话;“的确。”沉默了约莫一分钟,她又开口道。“在我还小时,他有一次偷走我的一个洋娃娃。他毁了它,把它砍得粉碎。有一天我在他房里乱搜,找到了它。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从未提起这件事。”
“你怕他吗?”
“不,他只是似乎?….?不完全是家族中的一份子。我与父亲是那么亲近,现在我知道瑞克也渴望如此,但我与父亲在性情及志趣上如此相像,以至于可怜的瑞克没有半点机会。他只得到父亲一丁点的注意力……难怪他恨我。”
“就算没有你的存在,事情也不会有任何不同。”柏恩道。“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也不会有原来高出多少的长进。”
“这一点我们永远无从得知了,不是吗?”她悲伤地说道。又沉默片刻。“文森死了。他是第一个遭杜雷蒙射杀的人。”
柏恩低咒,然后叹口气。文森一直是个好帮手,一个笑容总挂在嘴边的乐天派。即使柏恩曾给过他的强烈警告也未能救他。
婕安开始发抖。柏恩感觉到那阵颤动,遂转向她,将她拥入他怀中,抱着她克服震撼所带来的反应。他充满生命力的体热十分抚慰人,令她偎得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