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声声呼唤下,过了一会儿,齐严才醒了过来。
「夫君?你还好吗?」
月儿当空高挂,照亮了心爱娇妻的面容,齐严眯起眼睛,一时之间意识还恢复不过来。
「你跑到哪里去了?」他脱口而出,问出这几个月来,每日每夜盘桓在他脑中的疑问。
宝宝满脸无辜。
「我?我哪儿都没去,一直在这儿呀!」
睡眼惺忪的银银,先打了个呵欠,也不忘替妹妹作证。「对啊,她一直都在这儿的,没趁你昏倒时逃走喔。」
昏倒?
他昏倒?
不,他才不可能会昏——
回忆闯进脑海,他陡然想起,意识中断之前所看见的景象。他火速低头,再度确认,果然就瞧见宝宝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仰头望着他。
齐严的脸色,因为震惊而再度刷白。
「你怀孕了?」他的嗓音沙哑得几乎难以辨认。
宝宝望着丈夫,怯怯的点头。
「嗯。」就因为这样,她才无法远行嘛!
齐严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高大的身躯也摇摇欲坠。「你——你——」他张着嘴,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你又要昏倒了吗?」一旁的银银,很感兴趣的问。先前那次她没有瞧见,这次她可要噍个清楚才行!
这兴味盎然的口气,却让齐严恢复少许镇定,他收摄心神,看着妻子隆起的肚子,连连深吸几口气,才转过头,沈声下令:「把船开回去!」
船上的仆人,听见这声魄力十足的命令,竟也忘了这人只是客人,而不是主人,立刻咚咚咚的跑开,很快的各就各位,将画舫慢慢掉头,往岸边驶去。一旁的那艘黑船,也跟了上来。
所幸,身为主人的南宫远半点也不在意,任由齐严发号施令,始终保持着淡然的兴趣,在一旁作壁上观。
心有余悸的宝宝,仍握着丈夫的手,担忧的追问:「夫君,你的脸色还是好苍白。」
她声音柔柔,忘了他的凶、忘了他的骂,只忙着确认,他是否无恙。「你确定你还好吗?」
不好!
齐严没将话说出口,只是反手握紧她的小手,双眼仍盯着她的肚子。盯得愈久,他的脸色就愈苍白,—旁的银银表情就愈是期待。
瞧着丈夫的脸色,宝宝心头一紧。某个可怕的想法,闪过她的脑海,让她顿时全身发冷。
可能吗?
会是那样吗?
难道他——难道他——
终于,她鼓起勇气,红唇轻颤,悄声问道:「夫君,难道,你不希望我有孕吗?」
回答她的是一声咆哮。
「你在说什么废话?!」
他怎么可能不渴望她能为他生下孩子?但是,她上次怀孕,差点就丢了小命,让他至今回想起来,仍是心惊胆战。而经过数月的折腾,好不容易寻见逃妻,迎接着他的,竟是她再度怀孕的事实。
在齐严心里,对娇妻的疼爱,其实早已远远超过对继承人的期待。他苦忍那么久,不愿意跟她同床共枕,私下遍寻避孕的法子,却又舍不得她再喝苦药,才会一拖再拖,延宕了那么久。
怎么料想得到,一包春药就让他失去控制,而且还让宝宝再度有了身孕!
望着她隆起的肚子,他再度觉得一阵晕眩。
偏偏,齐严的怒吼以及接踵而来的沈默,让宝宝全想岔了去。
她眼圈儿泛红,眼里泪花乱转,小手捣住胸口,疼得难以呼吸,就像是齐严刚刚做的不只是回答她,而是拿了一把刀,狠狠戳进她的心口。
呜呜呜,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难怪他不肯跟她共享鱼水之欢;难怪缠绵过后他会勃然大怒。他果然是不想要她再度怀孕!
既然他都不要孩子了,那怎可能会要孩子的娘?!
那、那、那那那那,那他还来找她做什么呢?
伤心不已的宝宝,再也无法面对丈夫,她的泪水滴滴答答的掉,当场甩开齐严的手,转头就奔向船舱。
身后传来喝令。
「站住!」
她才不要!
那声狮子吼,没让她停下脚步。
砰的一声,船舱的门,被用力的关上。
画舫甲板上,陷入一片沈寂。
蓦地——
「啊!」
一声娇脆的低呼,引得众人转过头去,只瞧见银银抚着胸口,看着脸色惨白的齐严,慢条斯理的说:「你吼得好大声,吓死我了。」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银银也是小腹浑圆,怀着数月身孕。不过,他可管不着别人家的事,他挂念的还是宝宝。
「她——」
银银伸出指头,朝着他摇了摇。
「你要是再吼,肯定会吓着宝宝喔!」她提醒。
齐严全身一僵,涌到嘴边的咆哮,瞬间全咽回肚子里了。
银银赞许的一笑,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眯着眼儿,绕过表情凶狠却脸色发白的齐严,晃到舱门前,伸手敲敲门。
「宝宝,你还好吗?」
紧闭的花窗门开了一条缝,银银推门而入,却不给任何人机会,再次把门给关上。
所有的人都听见了门里传来宝宝的啜泣声。
那伤心的哭声,一声又一声的传来,而站在甲板上的齐严,却不得其门而入,只能隔着那扇花窗,听着妻子的声声啜泣。
天际的月儿,仍是那么明亮、那么美。
中秋佳节,花好、月圆。
但,人呀,却是尚未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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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风光无限好。
这儿的米是香的,这儿的人是笑的。
虽已人了秋,这儿的风,却仍是暖的。
照理说,八月的江南,正是舒适凉爽的时节,可备受呵护的宝宝,一颗心却跌进谷底,整日愁眉不展,再也无法好好欣赏江南的秋日美景。
她的心里始终忘不了,那一夜在画舫上,齐严瞧见她怀孕时的反应、表情,跟他吼出的话语。
你在说什么废话?!
呜呜呜,他竟然说,她说的是废话!
想着想着,宝宝伸出小手,轻抚着隆起的小腹,像在安抚着腹里的小生命,心头却感到—阵酸楚。
自从那夜,齐严吼了她之后,她就伤透了心。画舫靠岸后,她坚持躲在二姊身后,不肯接近齐严,哭红的双眼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却跟在南宫家的车队后头,一路跟回了南宫家,甚至还大剌剌的住了进来,从此之后只要她离开房间,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每次都不曾缺席。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宝宝实在想不透。
既然他不要孩子,那又为什么非要处处跟着她,一副非将她留在身边的模样?
是因为,他的男性自尊,不允许妻子逃离视线吗?还是说,他觉得她离家出走,是有辱齐府跟他的声望?
她想了又想,却还是猜不透齐严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从来不告诉她,他心里的盘算,她也不敢再去追问,就怕会从他嘴里,再听见什么更教她伤心的话语。
某天清晨,宝宝被丫鬟伺候着梳洗打扮妥当,还去找了银银,一块儿用过早膳后,才刚踏出偏厅,就瞧见齐严已经守在月洞门外。
他的肩头上,有着几片枫红落叶,一看就知道,是已经站在那儿有好一会儿了。
看见姊妹二人,他劈头就问:「你要去哪里?」
宝宝故意转开头,躲在二姊身后,低着小脑袋,就是不肯回答。
「我们要去城西的绣水街。」银银呵欠连连,没力气陪这对夫妻玩猜谜游戏,干脆直接答了。
唉,她睡得正香,却一大早就被宝宝挖起来。会挑这么早的时候出门,为的就是要避开齐严,哪里想得到,都还没出门就被他撞见了。
这个男人,到底守在这里多久了?
不过,算了,撞见也好啦,让齐严跟着,总比让他为了找宝宝,翻遍整座定遥城,如凶神恶煞的四处搜寻来得好。要知道,这阵子以来,只要见不到宝宝的踪影,南宫家在城里的店铺,就要遭殃一回,搞得大伙儿叫苦连天的。
「我跟宝宝会坐马车去,你想要跟来的话,就快教人去备马。」交代清楚后,银银就牵着妹妹的手,穿过庭院、小桥、长廊,往大门走去。
但,很奇怪的,直到她们到了大门,准备要上马车时,都没有再瞧见齐严出现。
这下子,宝宝可忍不住了。
她频频回顾,却只瞧见,刚从主厅走出来要陪着她们同行、一块儿上街的南宫远。
齐严呢?
他人呢?
他怎么没有跟上来?
在丈夫的搀扶下,早早上了车的银银,回头发现妹妹还站在原地,不断往大门内张望,便问:「怎么了吗?」
宝宝脸儿一红。
「没、没什么啦!」她伸出小手,在丫鬓的搀扶下,也坐进了马车。
才刚坐稳,她却又忍不住,透过马车的窗格,伸长了脖子,朝车外张望。只是,不论她望得再久,马车外头,仍旧只见翻身上马的南宫远。
银银老早就发现妹妹心不在焉,主动开口提议。
「其实,我们也可以要人把布全送到家里来的。」这么一来,她就可以回房,再去睡个回笼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