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紧拳,薄唇冷冷地紧抿成直直一线。
为何为她恍神?为何为她失控?
“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还是谢谢你,依约娶了我……”他阴鸷的神情让她不安地挪了挪身子,此时她只能用笑容带过她心中的酸涩。
楚寒洢坦白的话语如此一针见血,湛刚眯起黑眸。“言下之意是怪我吗?”湛刚浓眉微挑,迟疑了半晌,冷厉的眸光落在她泛着淡愁的脸上。
楚寒洢浅浅一笑,连忙摇头。“没有。”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后,连锦被也没掀,便直接背对着她躺下没再说话。
气氛再次陷入沉窒,湛刚冷淡的态度让楚寒洢有点心酸。
难不成未来也要这样“相敬如冰”地过下去吗?
楚寒洢颦起眉,不许自己如此丧气。既然湛刚打一开始便说了重话,她也庆幸终于厘清湛刚对她的态度,让她可以好好思索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强迫自己吸气、吐气了好几回,直到吐出胸口郁抑的情绪,她才鼓起勇气,柔声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刚哥哥,你可以睡过去一点吗?”
想来可笑,两人竟为了怕被闹洞房而同床共枕。
现下他的身形太高大,几乎要将整个床铺占满,深怕与他靠得太近,楚寒洢身子一移……口袋里塞得鼓鼓的东西,便直接落在喜红的鸳鸯锦被上。
湛刚的思绪再一次被转移,蹙眉开口道:“你身上的‘行头’可真不少!”
她红着脸,抿了抿唇解释。“里头装有铅、红糖、五谷和猪心……全都是新娘子必备的……”这是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她知道这代表着夫妻有缘、永结同心……等吉祥的含义。
她是如此期待与她的刚哥哥见面,因此长辈们准备的东西她一点都不敢马虎,乖乖地硬是把这些东西塞进口袋里。
“算了,先睡吧!其它的事明日再说。”湛刚头痛地揉了揉额角,这一夜折腾已让他身心俱疲。
在两人情绪皆已松懈之际,一抹足以穿耳的厚嗓响起。
“大哥——”
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现,楚寒洢尚未看清来人的模样,直觉躲在湛刚身后,不打算见任何人。
湛刚蹙起斜飞的浓眉,不敢相信阎昭凌这臭小子真如此不知好歹。“真闹下去,瞧瞧明日谁要尝拳头!”他压抑着情绪,慢条斯理地开口。
此时案桌上的龙凤喜烛燃尽,屋内透进将亮的迷蒙天光。
接收到义兄凌厉的眼神,阎昭凌耸了耸肩,难得安分地为两人放下床边垂帘,然后鞠躬哈腰道:“好,不闹、不闹,大哥同大嫂好好休息啊!”
瞬间,寝房内恢复原有的沉静。
楚寒洢则为眼前的状况傻眼。是湛刚颇具威严又或者是他的义弟太过单纯?他仅一句话便将来人给打发走了。
“睡觉!”湛刚蓦地开口,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只是待他一掀开鸳鸯锦被后,他再一次愣在原地。
床榻上散落着不知名的豆子,红色、绿色、褐色,大的小的布满了喜床。
“这又是什么!”额角跃着隐忍的青筋,他努力克制着即将溃堤的怒意。
“哦!那是莲子、红豆、绿豆、红枣。”楚寒洢悄悄打量他紧绷的神情,利落地将满床的豆子收入床边的小锦袋里。
“又是老祖宗的规矩?”他沉吟好半晌,语气僵冷地不露半点情绪的问:“这该是最后一项了吧?”
楚寒洢点了点头、又晃了晃头,懊恼挣扎了好一会才说:“嗯!咱们先睡觉、睡觉。”
谁都知道最后一项习俗是“圆房”,但现下这状况,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身子一缩,她直接面壁往床角偎去。
湛刚瞧着她的动作,松了好大一口气,好半刻,才在她身旁躺下。
感觉到他真真实实的躺在身旁,楚寒洢背对着她的刚哥哥,思绪却不曾停歇。
他们不似一般的新婚夫妻,是恩爱地相拥而眠,反而背对着背,为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作结。
未嫁前,她为自己如何除去脸上的疤而烦恼;嫁人后,却为了如何博得丈夫的爱而烦恼。
唉!努了努唇,楚寒洢为自己烦不完的烦恼暗自叹了口气。
第3章(1)
原以为洞房花烛夜湛刚明显的厌恶已经让她够难堪,没想到接连几日,湛刚索性天天买醉、夜夜晚归。
夫妻俩就如同见不到面的日与夜,只能在黑夜与黎明交替的那一瞬间,匆匆瞥过。
娶她真让他这么痛苦?他与她就要这么继续下去?
楚寒洢伸手抚着枕边已冷的床榻,恍然地坐在铜镜前梳理自己墨般的黑发。
“真有这么面目可憎吗?”她不禁对镜自语,一双手则来回抚着颊上突起的疤,反复喃着。
暗自神伤了好一会,楚寒洢霍地想起,由于之前烦恼她与湛刚之间的事,她有许多惯用的贴身之物,都还搁在芽儿那边忘了取回。
“难怪洢儿更丑了!”她赶紧甩开受湛刚影响而自我厌恶的想法。
她迅速穿好衣物,随手取了条软薄的头巾包覆脸,便急急忙忙出了门。
她的脚步声穿过长廊,落在离寝房不远的园子里,迎向仍沾着晨露的清冽晨风,楚寒洢的眸光被眼前清新的景象吸引住了。
许是初破晓,针松悬着清晨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银灿的宝光。
她倚在栏柱旁,伸手晃了晃松针上的露珠,瞧着它们落在树下不知名的花叶上。
或许她该折回房、取只空瓶来盛接这些纯净的露珠。
念头方掠过,芽儿突然发出的声音拉回了楚寒洢的思绪。
“小姐,今儿个怎么起得这么早?”芽儿一向起得早,方打点好,便瞧见自家小姐单薄的身影在园中徘徊。
“我……我……”面对她的询问,楚寒洢支吾了好半晌才想到。“我找我的妆匣,对!我想知道你把我的妆匣收到哪去了。”
为了不让芽儿担心,楚寒洢朝着她扬起灿烂的笑容。
未出嫁前,妆匣在她的生活里扮演着极重要的角色,除了里头自制研发的美容圣品外,搁在里面的药方本子更是她的宝贝。
楚寒洢会紧张芽儿是否有带着她的宝贝妆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芽儿俏皮地吐了吐舌,扬起手中的篮子。“忙了好些天,今儿个总算想起小姐的妆匣还搁在我那,芽儿已经帮小姐带过来了。”
这下瞧着芽儿熟悉不过的笑脸,她感动莫名地张臂抱着她。“我的好芽儿,让你陪我嫁过来果然是对的。”
芽儿怔了怔。“怎么了?昨儿个姑爷还是喝得醉醺醺吗?”
主子不是个擅长掩饰心中情绪的人,是喜是怒一眼便可看透,见她一大早在园中晃,她不由得猜想,铁定是姑爷让主子伤心了。
楚寒洢强打起精神,即便唇角挂着笑,眉梢、眼波却染着轻愁。“不用担心我了,倒是你,在湛家还习惯吗?”
除了第一日为了奉公婆茶,请芽儿帮她梳新妇发款后,她便没让芽儿进房伺候她梳洗了。
为的就是怕多一个人为她担心。
芽儿没啥心机,思绪一转便开心地问:“要不要同芽儿回房瞧瞧,顺道再帮小姐打点、打点?”
“好啊!”她收敛心神,露出赞同的微笑。
也许是因为时辰尚早,这一路上她们并没遇到太多人。
楚寒洢一至芽儿的小苑,稍稍打量了下周遭,终于安了心。
湛家对下人不错,在西边为丫头们建了一座雅致的小别苑,听芽儿说,湛老夫人派了间独立的房给她。
这房间不大,但看起来简单又舒适。
一进房,芽儿让主子在妆台前坐下,接着便开始为她张罗一切。
“洗脸、沐浴用的陵香粉、莹白炼蜜丸、白芷皂花角、春天用的紫茉珍珠粉,秋天用的玉簪粉、九回香桑润发露……全都在里头了。”
这些全是主子平常常用的东西,跟在主子身旁好些年了,即使闭着眼,芽儿也能一一说出各个美容圣品的功效。
楚寒洢顺着芽儿的话,细细地一一清点她妆匣里的东西。
“没错了,一样也不少。”回到只有她与芽儿的世界,楚寒洢终于恢复原有的俏皮,用力吐了好大一口气。
芽儿扬起笑,接着说:“小姐先用陵香粉洗脸,芽儿再帮你扎妇人的发式。”
话一落,诸多典雅的已婚妇人发款在芽儿脑中掠过,在同时,她利落的双手已开始为主子扎梳发式了。
芽儿的话让楚寒洢愣了愣,这一刻她竟有些无法适应已为人妻的感觉。
“姑爷这些天还是一样吗?”这几天芽儿听到下人间的耳语,间接知晓姑爷的恶行劣状。
楚寒洢愣了愣,未料及芽儿会挑起这话题。
“什么一不一样?”她轻垂眸,弯弯的眉轻蹙着,佯装不懂。
放下柄梳,芽儿扳过她的肩,关心地问:“这些天我听到了不少闲言闲语,小姐,你受委屈了吗?”
芽儿关切的语调几要让楚寒洢强撑的思绪险些溃堤,扯开笑容想微笑,脸上的表情却僵硬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