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进了月台,蕾儿把身产探出窗外,用眼睛搜索着,终于高兴地叫了一声,挥劝她那戴着华贵手套的手。
等到火车停卜来,车门一开,她就跳了出去,泰丽莎看见她伸出两只胳胁抱住了一位男子,那人高高个子,仪表堂堂,头戴一顶高帽子。
论年纪他不算太年轻,但是他的皮领大衣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的主儿。两名身着制服的佣人显然是他带来的,他们走进车厢来取蕾儿的皮大衣和首饰企,这时,她挽着他匆忙走上月台,没有回过头来再看一眼泰丽莎。
她和珍妮下车要慢得多,在他们把一大堆行李收拾好时,那位同她们一起度过许多辰光,逗人喜欢和珠光宝气的太太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们雇了一辆马车从车站去罗浮饭店,小狗罗弗就坐在她们旁边的座位上。途中,珍妮说:“我看小姐您还是把那女人的名片撕掉为好,这种介绍信不要也罢。”
“不,我得留着!”泰丽莎提高嗓门说,“珍妮,别犯傻了!我们没有其他地方可去,我们甚至连到哪里打听工作都不知道。”
“这女人是个贱货,如果您在一个体面的家庭里找到工作,她那介绍信顶不了用!”珍妮嘟嚷着说。
“我当的是厨子,就别管我是男的还是女的,对雇主为人处世是个什么样子,统统不关我的事。”泰丽莎答道。“再说,按她说的情况来看,要是咱俩干活的地点是在乡下的话,和那位侯爵先生怕是连照面也难得打哩!”
“但愿如此,小姐,”珍妮道,“我这么琢磨,没准儿您还是听叔老爷的话留在英国好些,怎么说也是本乡本土嘛!”
“你这话我懒得回答,”泰丽莎回答说,“要不然我。开口就来气。叔叔给我搞的那些明堂实在太不要脸了,再说我早就有言在先,我谁都不嫁,更别说是霍姆这一姓的。要不是知道我阔了,他们认得我是老几哩!”
泰丽莎没有再争辩下去,因为她知道,珍妮已经累了。
她们被分别领进了两间卧室,房间谈不上讲究,但至少还舒适。泰丽莎脱掉衣服,立即上床睡着了。
她入睡前才知道罗弗蟋曲着身体躺在床脚下。她拍着它道了晚安。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近中午时分了。
她按铃叫来了一个小传应生,要他牵着罗弗出去遛遛,这才把衣服穿好,享受了一顿美味早餐,包括新月形面包和热咖啡。她感到心中充满厂春天的喜悦,她严阵以待,准备沉着面对一切可能的惊涛骇浪。
她不得不把小狗留在饭店,自己独自一人坐上马车前往香舍丽榭大街萨雷侯爵的府邱。她料想这座房子一定是气势恢宏,房子四周的金顶栏杆和高耸的铁门内的花园也被她一一收入眼底。
接着她看到这所私哪出奇的大,与这座城市不大协调。
园中春花争奇今妍,栗树枝头新芽绽发。
车夫走下车来为她按门铃,那彬彬有礼的举止很有法国派头。她想,如果侯爵在乡下的房子——她希望在那里工作——也象这座房子一样美,那该多好。
一名仆人走到门口。她问道是否可以同布朗托梅先生谈几句话。他径直领她穿过一个富丽的大厅,顺着宽阔的走廊往前走,走廊两边挂着一些巨幅画。
她被引进一间屋子,她知道这是一间办公室,此时她看到一名接近中年的男子坐在写字台旁,他抬起了头,面有忧色。
泰丽莎走进来的时候,仆人通报:“一位女士求见,先生。”
布朗托梅先生站了起来。
泰丽莎想,他的相貌还善良,于是把蕾儿的名片递了给他,她说:“我告诉蕾儿小姐说,我想找一份厨师的工作,她让我来见您,先生。”布朗托梅先生接过了名片,没有看,就那么站着,盯着泰丽莎,好象他把她的话听错了似的。
泰丽莎感到她应当作进一步解释,于是她赶紧说:“我是昨天在来巴黎的火车上认识蕾儿小姐的,我同她说起过,我想打工,她就叫我来找您。”
“当厨师吗?”
布朗托梅先生的声音中显然有些惊讶。
泰丽莎笑了。
“先生,请您放心,我这名厨师手艺不错,我有介绍信可以证明。”
他对泰丽莎的到来象是摸不着头脑,以至于忘了请她就坐。泰丽莎坐在写字台前面的一张硬椅子上,打开手提包,拿出了她自己杜撰的介绍信。
她把信递给了桌子对面的布朗托梅先生,他于是坐下来看信。
介绍信他看得很仔细,泰丽莎觉得他是在怀疑这些信是不是真的,要不就是有意闹着玩的。
他把信摊在面前台子上,说:“小姐,请原谅我的冒昧:您年纪轻轻,居然想给侯爵这样的美食行家当厨子,这事有点离谱啊!”
“布朗托梅先生,请您放心,”泰丽莎回答说,“我过去在两家干过,特别是玛丽·肖富尔伯爵夫人,她要求饭菜要做得挑不出毛病来,就连她们也夸我的手艺。”没想到布朗托梅先生倒笑了,脸卜愁容因此一扫而光。
“我想蕾儿小姐必定是独具慧眼,”他说,“要不就是她知道好厨师就是在法国也不容易物色到,这才把您推荐来的。”
“哪能呢!”
“我所说是实,”布朗托梅先生一口咬定,“特别是巴黎以外的乡下地区,好厨子简直就是凤毛磷角。”
泰丽莎双手交叉紧握十指。
“蕾儿小姐说,也许侯爵先生的别墅需要一个厨师,我最愿意在乡下工作!”“真是这样的吗?”布朗托梅先生问道。
“是真的,“她坚持说:“我应当告诉您,我还带了一个助手,一个法国妇人,五十来岁,她在烹调术方面很有经验,我们还带了一条小狗,一条英国长毛垂耳小狗。”她说着,心里在想,如果她不能把小狗罗弗也带上,她就得另打主意了。她热爱老家那些马,但是她知道母亲过去的马馆会精心加以照料,即使叔父把它们牵到自己的马厩里去,它们也会安全无事。叔父尽管有千差万错,但是象所有姓霍姆的一样,他是一名相马行家,她曾听父亲说过,叔父的骑术堪称第一流。
“那么说,您愿意在乡下喽!”布朗托梅先生说。
“很愿意!”泰丽莎不改初衷。
我实话实说吧,从前那些厨师过不惯乡下单调无聊和没多少事可做的生活,他们一个个又辞工不干了。”
“您是说那里没有什么娱乐吗?”
“先生很少上那儿去,夏天也许会去一次,待个三、两天,但是他要别墅整个冬天都开放,以备他不时之需。但是不管我给佣人的工资多么高,那些老佣人还算安心,年轻点的只做几个月就走了。”
停了一下,他接着说:“小姐,我相信您不是那号人。”
“哪能呐,”泰丽莎答道“我愿意住在乡下。我不喜欢城市,我不想住在巴黎。”这时,她意识到布朗托梅先生正在好奇地看着她,于是赶紧说:“先生,求求您,我保证如果您把我送到乡下,我决不会辜负您,不至于过上几个月,甚至一年后,还跑回来向您发牢骚。环境越安静,越合我的心意。”
接着他又低头看摆在他面前的介绍信,然后拿起来交还给泰丽莎。
“波薇小姐,您什么时候准备好动身呢?”
“您希望我什么时候动身都成,先生,”泰丽莎回答说,“我和助手昨晚到巴黎,住在罗浮饭店,开销相当大,所以我们最好是尽快上工。”
布朗托梅先生拿起了笔,他说:“您的名字我知道,小姐,您是否能把助手的名字也告诉我。”
他在笔记本上作了笔录。然后说:“别墅的老佣人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使你们舒适,但是小姐,因为我急着要你们在那里安顿下来,我希望您谈谈是否还有具体事情可以为二位安排。”
泰丽莎对这个问题早已考虑成熟。
“先生,我希望我和助手各有各的卧室,如果可能的话,有一间小会客室归我们单独使用。”
她知道这不仅仅因为她不愿意和其他工作人员共处,而且因为珍妮会觉得她同本来该伺候她的下人们打成一片有失体统,她天生是应该由别人伺候的。
“现在还谈什么地位不地位?”泰丽莎忿忿然问自己。“我不过是一条逃出国门的丧家之大!”
她似乎看到自己就象一条被狂吠的猎犬追逐下的狐狸,越过国境夺命而逃。此刻她听到布朗托梅先生说:“别墅非常大,您提出的要求,小姐,是不成问题的。我会给管家写一张条子,把您的要求告诉他,平常我不在时,由他负责,我猜想您对法国不熟悉,我会派一个听差送您前去,您到后,他们会将您安排得妥妥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