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看到老虎脸上的斑纹和它那一双炯炯发亮的眼睛。老虎打了一个呵欠,好象对她的观察厌烦了,她心里知道,老虎有一副用来捕杀动物的长长的尖牙。
“它真健壮!”她叫道。
“先生给它取了一个好名字。”雅克笑着说。
“什么名字?”泰丽莎好奇地问道。
“大王!”
“这名字真好,”泰丽莎叫道,“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丛林之王!百兽之王!它在躺着的时候就活象一个国王,想一想,我们都得向它低头鞠躬,如果不这样做,它会吃掉我们!”
“只有侯爵先生能够驾驭它。”雅克说:“它默认了我,但是谁都不敢走进它守卫的地盘,因为那是它的,只属于它。”
老虎站了起来,故意把背对着泰丽莎和雅克,然后又躺下,好象认为他们议论它是不合适似的。
现在她能够看到老虎身上从头到尾的美丽的黑斑纹。
雅克领着她看了其他动物,虽然泰丽莎也喜欢看,但是她的思想老是回到“大王”的身上。
雅克站在她旁边不无伤感地说:“我们过去养的动物要多得多,但是它们都老死了,侯爵也不象过去那样感兴趣了。”
她完全知道侯爵为什么不再对他的动物和美丽的家感兴趣。
这是因为他象她父亲一样,被那些把他留在巴黎的女人把他的魂勾住了。
当晚,她一上床就想到了“大王”,她相信,那个围场里只有它一个,没有同伴,它一定感到寂寞。
侯爵先让这只老虎崽爱上了他,等它长大些,就把它抛弃——无疑他就是这样抛弃女人的——根本不考虑它所受的痛苦,她想,这就是侯爵的典型做法,侯爵就是这样一个人。
第二天清晨她一觉醒来,几乎是本能地穿过花园,走过围墙的那道门。
她看到两只狮子紧挨在一起睡觉,她迳直走到老虎的围场。
过去泰丽莎在道尔屋时很寂寞,没有和她年龄相仿的人陪她玩,于是她就自然而然地想要吸引猎苑里的鹿、树上的鸟,甚至还有野兔。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母亲就给她念过阿西西的圣芳济①的故事,他周围总是簇拥着一群林中野兽和树上的鸟儿。
母亲告诉泰丽莎,圣芳济是如何模仿鸟兽的叫声引诱它们来,如何对它们讲道,而它们围着他坐着,彼此十分融洽地听着他讲。
①阿西西是意大利翁布里亚区域的城镇,以圣芳济的诞生地而闻名。——译注
她也想这样做。
她也在书上读到过,吉普赛人的“驯兽之道”的魔法是怎样的一个只传亲骨肉,不传外人的秘密。
但是她自己琢磨出来一个道理,这就是,首先,一个动物必须感到安全。
泰丽莎开始是试图把她的爱传递给小鸟,由于她是同时喂它们的,所以它们逐渐和她熟悉了,当她坐在树下时,它们会飞下来落在她肩上。
后来鸟儿们会直接从她手掌上啄面包屑,即使她没有带面包屑,它们也会坐着,用锐利的小眼看着她,好象是说,它们知道她这个人靠得住。
她对鹿也取得了同样的成功。几世纪以来,鹿一直在猎苑里乱走。
梅花鹿最难驯服,但是她一叫,它们马上就来了,让她抚摸,甚至牡鹿也信任她。
她在思考怎样同她的马讲话,即便是最野、最桀骜不驯的马,只要她一骑上,也就会服服帖帖。
她坐在“大王”的围场外边,开始对老虎讲话了,她相信,在它还是一只虎崽的时候,侯爵肯定也和它讲过话。
一开始,老虎对她的轻声细语和呼唤手段并未加以理睬。
但过了几天之后,泰丽莎知道,每天早晨和午后老虎的第一件事就是等她。
每到那时,泰丽莎就会快步走进花园,象被磁铁吸引,急急向“大王”走去。
到一星期将过,老虎不仅在等她,她还可以把手伸进铁栏直接去摸它了。
雅克正颜厉色事先给她打招呼说:
“小姐,您千万,千万不能走进‘大王’的栅栏!它老了,可能有危险,虽说它不会去咬老爷,但是它两次袭击过帮我喂食和清扫兽舍的小男孩。现在只有我能进去,当然,还有老爷。”
停了一下,他又说道:
“现在我小心又小心,决不把背冲着‘大王’,世上老虎哪有不咬人的。”
泰丽莎不听他那套。她认为,一旦“大王”知道她喜欢它,一定会报答她,更不用说害她了。
珍妮对园里的动物毫无兴趣,对此,泰丽莎并不感到意外。
“我没有时间去看动物,特别是有危险的动物。小姐,您可得小心,您总不会希望自己那漂亮的脸蛋上落下疤痕,两个手指头被咬掉吧!”
泰丽莎笑了。
“我会非常小心,珍妮,那样的事不可能发生。”
“您知道什么!”珍妮沉着脸说。
“人们总是用这种道理来反对动物园,”泰丽莎说,“但是从太古之初,人们就喜欢动物。”
雅克并不喜欢他照管的动物,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她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她走进大藏书室,打开了木挡板,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书使她增长智慧。
藏书室简直妙极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有这么多藏书堆放在油漆精美的天花板下。要找到需要的书,也许要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
她一想到她自己的一次大胆行为就感到后怕。那是她到别墅十天后的一个下午,她打开了“大王”的围场门,走了进去。
她知道这时进行这样的试验很合适,因为中午雅克把它喂饱了,它不会那样凶。
她进去后关上了门,一动也不动地站着。然后她用她一向用来逗引它的声音温柔地叫“大王”。
“大王”慢慢站了起来,在它厚密的皮毛下面,每一块肌肉都随着优美的节奏活动着。
“大王”从容不迫地走到泰丽莎跟前,她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如果‘大王’高兴,它可以往前一扑,把她按倒在地,致她于死地。
但事情并非如此。“大王”走到她眼前并未止步,而是把身体轻轻地在泰丽莎腿上蹭。
一边蹭着,它嗓子里发出惬意的呜呜声,就象猫那样。泰丽莎知道她大功告成。
* * *
侯爵到了阿尔,凡有人要去萨雷别墅,列车都可以在这里停。
但是他有令在先,这种特权只有他本人和客人能享受,工作人员不在此例。
他的专用包厢挂在南下的快车上,当他找到自己的车厢时,他通知乘督,他想在阿尔停车去萨雷别墅,这件事在巴黎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侯爵先生,您很久没有吩咐我这样做了。”乘誓说。
“我知道,我能够从你的声音里听出责备的味道,因为我回家太少了。”侯爵笑道。
“您的家人会高兴见到您的,先生。”乘警回答说,说罢,他赶忙去把侯爵的指示通知司机。
虽然列车是快车,可是侯爵八点以后才到别墅。
他特意指示布朗托梅不要把他回来的事告诉工作人员,因为他一贯坚持,凡在他各处别墅干活的人都应随时为迎接他作好充分准备,无需事先打招呼。
布朗托梅已经无能为力了,他只求别墅情况一切都好,那位自诩第一流的新厨子不是在那里滥竽充数。
侯爵的驾临,有如闪电击中别墅,一时成了轰动性事件。
当马车在门口停住的时候,值夜班的男佣人正在大厅里舒适的软垫椅上打盹,他向管家报了信。
管家赶紧穿上镶金边的制服外衣,上气不接下气地迎了出来,等他走到主人面前时,侯爵已经进了客厅。还算好,夜班男仆离开侯爵去喊管家时,没有忘记把烛台点上,因此房间里显得极其漂亮。
感谢上帝垂怜,他看到一大钵鲜花摆在窗前路易六世时代的桌上。
管家知道这完全要归功于泰丽莎。
“花园里的花太美了。”她说过。
“我可不可以摘一些,除装饰我的客房之外,在大客厅里也摆一些,那里的挂毯、椅子和弗拉戈纳尔的画,如果没有鲜花衬托,就会显得不起眼。”
管家笑了。
“当然,小姐,”他说,“老侯爵夫人在世时她一直主张处处有鲜花,象客厅,藏书室,休憩室,都得摆花,当然,晚餐前,餐桌上都要摆鲜花。”
会客室里挂了老侯爵夫人的画像。由于泰丽莎想要还原老侯爵夫人当初在世时客厅的样子,她特为摆上成瓶的黄色水仙,粉色山茶花和白色丁香花。
花匠们对别墅内部摆设早已不关心了。泰丽莎央求他们,搬几钵风信子来,于是大厅里香气四溢。
侯爵不期然的到来,打破了泰丽莎在心中为自己筑起的小天堂。
她匆匆忙忙赶到厨房为主人做晚餐,真心地希望饭菜会使主人吃得高兴。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激动,而是平平静静地好好想一想,一个凡事都不马虎的男士,在经过长途旅行后,深更半夜里会想要吃点什么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