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离去后,衣幻羽忙着检查冀连城身上的烧伤与刀剑伤,她无比心疼地蹙拧着秀眉,端来干净的水为他拭净伤口,并以绣帕覆在他那因烧伤而红肿的手臂上。
「大哥,咱们待在这儿不会有问题吧?」胡老六老觉得媚娘离去前的眼神不大对劲,因此有点不安。
「是冥庄主要我们过来的,应当不会有问题。」冀连城相信冥剑渊。
「可是媚娘刚刚看衣姑娘的眼神实在……」
「我想她可能觉得幻羽很眼熟,约莫是在猜测幻羽是不是『衣家庄』的人吧。」媚娘既是冥剑渊的朋友,极可能晓得冥剑渊和「衣家庄」的纠葛,甚至是见过衣婳净。
衣幻羽没留心冀连城和胡老六的对话,她专心一志地将注意力放在冀连城身上的伤,为他在伤口上敷好药、包扎好。
「既来之,则安之。况且除了『百花阁』,恐怕我们也无处可躲藏了,不如在此先好好地休息,回复一下体力。」现下外头多得是找他们的人,躲在这里才是万全之策,他不认为媚娘会出卖他们。
「大哥说得是。」胡老六心想也对。假如媚娘要害他们就害吧,反正他们到了外头不也得东躲西藏的,与其在外消耗体力,还不如待在这里养足精神,真有事也可以有精神对付。
「胡爷,您的伤可以让我看看吗?」处理完冀连城的伤口后,衣幻羽改帮胡老六,总不能让胡老六放任伤口一直淌血吧?
「呃……这个……那个……」胡老六听衣幻羽有意帮他包扎伤处,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看了看冀连城。
「老六,就让幻羽帮帮你。」冀连城明白胡老六不好意思。
「那……就有劳衣二小姐了。」胡老六也不晓得自己在害羞个啥劲,平时再难听的话他都说得出口,可一旦碰到姑娘家待他好,他就会浑身不自在,仿佛有几千、几百只虫儿在他身上作乱似的。
「胡爷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叫我幻羽即可。」衣幻羽笑捻春花,得到胡老六的允许后,便轻手轻脚地为他处理伤处。
冀连城凝望着衣幻羽柔美的侧面,他的视线和胡老六于半空中交会,两个大男人会心一笑,都知道他没有选错人,衣幻羽是个值得好好珍惜保护的好女人。
第八章
入了夜的「百花阁」像是才苏醒过来般,白天里它寂寞、悄然无声,夜里它充满活力,喧嚣热闹、纸醉金迷,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恣意调笑纵饮。
一堆男客因为白天王将军派手下大肆搜城的举动而咒骂连连,管他是贩夫走卒抑或是达宫贵人,对王将军的横行霸道、嚣张跋扈皆感到不满,若非王将军的女儿在宫中为妃又受皇帝宠爱,王将军哪来的胆子在天子脚下张牙舞爪?
也因此,王将军嚣张归嚣张,位高权重的王公贵族倒也不敢得罪。
「说什么家中遭窃,依我看,他是想显示他在京城多有权势,耀武扬威来着!」有人喝了酒后感到不满,大肆抱怨。
「就是这么回事!他的手下闯进我家中如入无人之境似的,说搜就搜,把我的九姨太都吓得晕死过去了!」一名脑满肠吧的富商亦颇为不满地附和。
「女儿嫁到宫中为妃就了不起吗?」不怕死地跟着骂。
「谁让他的女儿受宠呢?生了个皇子,听说五皇子很可能成为太子,若让五皇子当上太子,日后王将军的气焰我瞧是没人压制得了了!」
「这还得了?整个京城不就成了他王家的?」
「嘿嘿!可不是?」
「哟!各位大爷,怎么都一脸气忿不平呢?出了啥儿事啦?」媚娘出来招呼气忿难平的熟客们。
「媚娘!你有所不知,今儿个……」媚娘一出来,大家伙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连忙倾吐心中的不平。
「原来如此,难怪我今儿个白天补眠时,老觉得有几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地直吵呢!」媚娘掩嘴娇笑,打趣道。
「不错!正是惹人厌的苍蝇!」
「媚娘说得好!来来来!赏酒!」寻芳客快意地为媚娘倒了杯酒。
「媚娘谢过郝大爷。」媚娘接过酒,豪气地一口饮尽。
「好啊!」寻芳客喜欢媚娘的豪爽,搂着身边的妓女大声叫好。
「哟!你们还愣着做啥?还不快弹奏音乐,叫玲珑出来跳支舞让各位大爷舒舒心!」媚娘命乐师们快点弹奏音乐,将不愉快的气氛全数赶跑。
乐师们立刻弹奏轻松愉快的音乐,让舞姿曼妙的玲珑舞出动人的舞曲讨寻芳客的欢心。
丝竹管弦的悦耳音乐、莺莺燕燕的娇笑声,以及酒客的纵笑声,远远地传到地处僻静的小厢房内。
冀连城和胡老六迳自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衣幻羽端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恪守媚娘先前的交代,不随意出厢房走动,免得为大家带来麻烦。
媚娘是个好主人,担心他们饿着,早命小龟端来分量十足的饭菜和好酒招待,见他们的衣服遭火舌亲吻,便送来三套全新的衣衫让他们换下,不该问的事绝不问,小龟亦不多嘴,让他们得以安心地留下来休息。
外头的调笑声过于明显,衣幻羽感到万分尴尬。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因为无处可躲,是以藏身于此,倘若父亲知情,一定会气昏过去,干脆不认她这个女儿的。可是她更清楚的是,在冀大哥遭遇困难之际,父亲不肯施以援手,媚娘却义不容辞地收留他们。谁是谁非,又该如何论断?
「怎么了?觉得很不自在吗?」似察觉她心绪不宁,冀连城睁开眼轻问。
「不是,我只是在想,究竟何为是、何为非?」和冀连城相处得愈久,她对父亲的做法就愈感怀疑。为何爹爹表面上可以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内心却巴不得冀大哥快点离开?为何爹爹可以这么表里不一?他们两家曾经是世交,是感情非一般,好到可以与对方结亲的世交啊!可遇上事时,爹爹翻脸的速度却比任何人还要快。
难怪冀大哥会对她们家嗤之以鼻,换作是她,同样无法轻易谅解。不相识的人可以毫无条件、毫无理由地收留,熟识的人却避之唯恐不及,甚至是快速地撇清关系,要人如何不点滴在心头?
「别想太多。」冀连城轻揉她的发。
「我无法不去想。冀大哥,我的家人对不住你。」她轻摇着头,眼眸哀伤地望着他。
「那不是你所能决定的,不是你的错,别再想了。」他轻轻揽着她的头,让她枕在他的肩上。
「我多么希望那一切都不是真的。」希望她的父亲没有翻脸无情,她的姊姊没有说过伤人的话语,一切的一切仍旧是美好的。
「我却不那么希望。」他轻轻抚着她的发,低喃着。
「为什么?」她不解。
「如果你父亲、你姊姊不那么待我,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你一直待在我身后,等我回头看你,所以我很高兴能和你姊姊解除了婚约,而你跟着我离开了『衣家庄』,让我真正了解到谁才是我想要的。」这算是因祸得福,曾经错误的姻缘得以拨反为正。
听他这么说,她开心地笑着,雪白小手紧紧握住黝黑的大掌。他的掌心长满硬茧,说明了这些年来他过得有多辛苦。她想带给他幸福,不再让他遭遇苦难。
一滴温热的泪珠无声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你怎么哭了?不开心吗?」顿时,冀连城慌了手脚。
「不是的,我没有不开心,相反地,是太开心了。我从来都没想过能和你在一起,我很贪心的,我想永远都和你在一起。当你不开心时,我能陪着你;当你遭遇到困难时,我能伴着你;当你高兴时,我能跟你一起笑……」她要的好多、好多,多到数也数不清心中究竟有多少想望。
「我喜欢你的贪心,而且我希望你能更加贪心。」冀连城紧紧拥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发心轻喃。
「那么我会更加喜欢你,比喜欢还要喜欢。」衣幻羽忘了胡老六就坐在一旁,情不自禁地倾诉着爱语。
「我喜欢你的喜欢。」冀连城亦情不自禁地亲吻着她的发心,若非碍于胡老六在一旁,他的唇早吻上了她那娇艳欲滴的樱唇了。天知道他花了多少自制力,方能克制心底蠢蠢欲动的欲念。
胡老六当自己睡死了,什么都没听见,忍得万分辛苦!不是他爱窃听情人间的私语,实在是他们的对话老是窜入耳中,教他不听都难,为了避免大伙儿尴尬,他唯有继续装睡。
胡老六瞒得了衣幻羽,却瞒不了冀连城,他很清楚胡老六并未睡着,是以许多话无法悉数说给衣幻羽听,唯有等剩下他们两人时再说了。
衣幻羽倚着他,觉得好幸福、好安全,他的胸膛就是她的天地。
冀连城与她无声地相倚偎,他的怀抱仿佛是天生为她而存在的,密密实实地将她镶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