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呦!书生,吃饭了!”
紧跟在这粗鲁吆喝声音后头的,是物品撞上铁器发出的“锵”一声巨响,这两种充满恶意的声响虽然不大,却足以让我从睡梦中惊醒了。
我眨眨眼,一时之间还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不错嘛!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你还这么能睡?”站在铁牢外的是一名四、五十岁的粗壮汉子,满脸横肉看起来有些狰狞,他举起手往脖子做出一个砍头的姿势,然后对着我咧开不怀好意的笑。“老子负责这个地方十几年了,哪个人进来以后不是哭天抢地、喊爹喊娘的,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书生,饭来了就吃、吃饱了就睡,啧啧!算老子服了你。”
唉!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没想到我居然会有这么凄惨落魄的一天,被一个目不识丁的粗汉嘲讽。唉唉!虽然心里很羞耻、很不痛快,但……说真的,我的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我假装没听到对方的嘲讽,倾身向前、伸手把铁盘拉了过来。
咦?今晚菜色似乎比平常好了许多,白饭上居然还多了一只鸡腿、一颗卤蛋,难道是对方被狗啃掉的良心又长了回来?所以今天对我这么好?
先别想这么多了!食物还是放在自己的肚子里最保险,我立刻拿起鸡腿、毫不犹豫地往嘴里送——嗯,这鸡腿肉质普通、烹调的技巧也不出色,但勉勉强强吃得出是鸡肉,既然我现下是阶下囚、就不要过分挑剔了。
“哈哈……”送饭的粗汉突然爆出一连串的笑声。
由于他的笑声实在太难听,我忍不住翻了一记白眼抗议,却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不肯离开,反而站在铁牢外看得兴致盎然,真是一个讨人厌的家伙。
我一边咀嚼着鸡肉,一边想着自己最近一连串莫名其妙的遭遇。
被关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大概有七、八天了吧!但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是谁把我关在这里的,也不明白对方到底想怎么样。
抓人、秘密囚禁,把我扔进地牢的同时,他们也确实把我身上的东西全都搜光了,那到底还想怎么样?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孑然一身的书生,就算扣着我也换不到银两吧?那到底把我关在这里做什么?!
虽然有一连串的疑问,但反正这地方看起来像是地牢,却还算是干净的地牢,再加上三餐都有人按时送上,所以我也不急着弄清楚是谁想抓我,怀抱着随遇而安的态度,这几天也不是真的那么难熬。
“呦!书生,看你这几天不吵不闹的份上,想吃什么就告诉我,老子想办法帮你弄来。”大汉再次开口。“就当作是……你上路前老子特别送给你的礼物。”
“上……上路?”
我瞬间傻住了,含在嘴里的鸡肉“啪”的一声掉了出来。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变得很难看,不然粗鲁汉子不会立刻换上一脸的同情,他摇摇头、跟着对我说:“实话告诉你吧!书生,老子在这地牢里十几年啦!最清楚咱们家主子的脾气,一旦他打算要‘处理’人了,最后几天都会让他吃得好一点,所以……嗯,想吃什么就告诉老子一声,甭客气。”
我的脑袋空白一片,完全无法接受自己刚刚听到的讯息。
上路……我要被杀了?!我要被人“处理”掉了?!为什么?!
“就这样吧!你慢慢吃,想到什么再叫我一声。”大汉的目光从同情再次转为怜悯,摇摇头重叹了一口气,跟着转身离去。
“等……等等!”我大喊一声,扔下手边的筷子,迅速冲到铁栏前面,使尽全身的力量对着大汉的背影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杀我?!到底是谁把我关在这里?”
大汉脚步一顿,缓缓地回头,但方才的同情神色已经褪去,换上了一脸的不耐烦。“少啰唆!刚刚还觉得你这个书生上道,你现在闭上嘴安分点,要是吵得老子生气,可有你好受的,哼!”
扔下这串警告的话语后,大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为什么……”我抱着铁栏杆,突然觉得全身虚软无力,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就要被人处死了?!不行不行!我还这么年轻,连妻子都还没娶,我还有很多理想没有实现,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还没做啊!如果我就这么死了,人世间就会失去一个才华洋溢的天才书生了。不要啊!我真的不想死啊!
“不要……我不要死……”我抓着栏杆不停地低喃着,不知为什么,胸口好像突然被沉重的铁板压住似的,让我完全无法呼吸。
焦虑、不安、慌乱、紧张……所有负面的、不舒服的情绪就这么一拥而上,让我觉得越来越难受,也越来越疲倦了。
“我不要死……”
慢慢的,我感觉到意识逐渐模糊,最后,我干脆双眼一闭,任由这股因过度沉重压力所产生的倦意彻底地征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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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书生,你当真是老子见过最不怕死的人。”不知过了多久,日渐熟悉的嘲笑声音再次把我从睡梦中唤醒。
我疲倦地起身,盯着大汉面带嘲笑的脸半晌,慢慢地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也想起了他说过的,再过几天,我就要被“处理”掉的悲惨事实。
“给我笔墨……”看来我是真的得死了,不知为什么,在睡了一觉醒来后,理解这个事实的那一瞬间,脑海里只浮现了:我必须为自己写点什么……
“嗄?你不要烧鸭、烧鹅?却向我要笔墨?”大汉有些诧异。
烧鸭、烧鹅?光听到菜名就让人食指大动,虽然这不是我要的,但不知为什么还是咽了咽口水,我强迫自己摇头拒绝跟着强调道:“对,这是我最后的愿望,希望大哥你帮我弄一套笔墨来。”
“好,没问题。”大汉没有多说什么,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又过了好半天,大汉带着笔墨还有纸卷重新返回,将东西一项一项放进了铁栏里。“喏!书生,这是你要的东西。”
“谢谢。”我诚心的道谢,拿起砚台和墨条,再要了点水,开始专心地磨墨,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以后,我将毛笔均匀地蘸上墨汁,跟着摊开了纸卷……
我知道,我的生命就快要结束了。但我真的不想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去,趁现在我还有机会的时候,让我把我的故事写下来,不管日后有没有人会看到这篇文字,至少,这枝笔、这卷纸,烙下了我曾经存在过的事实。
我深吸一口气,以前所未有的专注心情,准备写下我的故事……
第一章
正午不到,京城繁华的商街,一间名为“悦宾”的茶楼里里外外,被人潮挤得水泄不通、寸步难移。茶楼内的贵宾厅、雅房,更是早已被京城的仕绅、富豪给包下,一般桌位也早被订购一空,至于晚一步订位,或是身上没有多余银两的人,就只好在茶楼外站着等了。
但不管是坐着或站着,每个等候在这里的人,不分男女老幼、富贵贫穷,脸上都有着相似的表情;他们不时仰头凝视着悬挂在茶楼外头、那幅足足有三层楼高的画作,偶尔露出淡淡的、神秘的笑容。
挂画上绘制的是一间书院,里面有一名满脸皱纹的老者手持书本,专心地对着前面一大群人授课,围绕着老者的人群有老、有少,每个人都是聚精会神、表情专注,而挂画右上方的空白处题有一首诗:
秀才何翩翩,王许回也贤,暂别卢江守,将游京兆天。
秋山宜落日,秀水出寒烟,欲折一枝桂,还来雁沼前。
“嗯,没错没错,这回我猜的准没错。”充满自信的低喃声,从雅房内一名身穿锦袍、四方脸庞的男子嘴里说出,他眯着眼,神情愉悦地捻须微笑。
“嘿嘿!公布答案的时候还没到,我说林爷,您可别‘乐极生悲’啊!”隔壁桌的华衣中年男子冷冷一笑,清瘦的脸庞有几分不以为然。
“咳咳……萧爷,‘乐极生悲’这句成语,用在这里似乎……不太妥当。”华衣男子的身边,还坐着两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其中一名有些难为情地低声提醒着。
年轻书生的声音虽然压低了,但还是被隔壁的林爷听见了,后者斜觑他们一眼哈哈大笑,语气轻蔑地开口道:“我还以为是哪家不长眼的奴才,仗着自己翻过几本书就在这里胡言乱语,没想到是您萧大爷坐在这,失敬失敬。”无视于对方脸色一沉,林爷刻意偏过头,对身旁友人继续讽刺道:“张兄,您初到京城有所不知,这位萧大爷在京城,可是一等一的有名气啊!”
“不才孤陋寡闻,不太清楚。”坐在林爷旁的男子闻到了火药味,却完全不想蹚入这场浑水,只能尴尬地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