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痴呆症霎时变成脑中风,尤珊如颤抖的手指着维任,啊、啊地说不出半个字来。
维任只能回以尴尬的笑容。
“妈,怎么了?到底是谁啊?怎么开个门开这么久?”雪莉的声音由远向近。
“妈,爸说要……小妹!”
“哈罗!”
“又哈罗!讲中文听到了没有?”又是一颗爆栗赏赐出去。“叫二姨!”
“爹地,妈咪又打我!”小家伙再一次朝伫立在后头的老爸告状。
维任的笑容更勉强了。
凌家真可怜!两个脑中风患者堵着大门不让亲人进入。
“珊如啊!到底在干什么啊?娃娃说要吃……若馨!”
“哈罗!”
“你这该死的小兔崽子!”爆栗还没来得及赏赐出去,小家伙早已一溜烟逃到老爸身边去了。“你再给我哈罗一声看看!叫外公!”
小家伙抱着老爸的大腿,仰头可怜兮兮地求救。“爹地,妈咪又要打我了。”维任的笑容僵在脸上。凌家这一位脑中风患者症状较为缓和,至少他说得出一个字。
“你……你……你……”若馨回头看看老公僵硬的笑容,她叹息一声,无奈地摇摇头。
“好吧!既然连门都不让我们进去,那我们明年再来试试看好了!”她转身拉着老公儿子要走人。
“等……等等!”
若馨只把颗脑袋扭过来。“干嘛?”
“你们先进来……再说。”轻度中风患者说。
“真的让我们进去?三个人全部?”
凌天豪看着维任,又瞧瞧小家伙。“当然是三个人,还能少了谁吗?”
若馨指指兀自发痴的母亲。
凌天豪看看妻子。“行了,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而已,待会儿就没事了,先进来再说。”
凌天豪在前,维任夫妻俩牵着宝宝随后,雪莉扶着尤珊如殿后。
客厅里,大腹便便的雪伦正逗着一个小女孩儿玩,她转头朝客厅口瞧过去。
“咦?小妹……耶?”她瞪着维任和宝宝。
“哈……”
“闭嘴!你再哈罗一次,我立刻宰了你!”若馨恶声道。
“爹地,妈咪说要宰了我!”宝宝委屈万分地瞟一眼若馨。“妈咪不爱我了!”
放下手中的礼物袋子,维任蹲下身安抚儿子。“宝宝,妈咪只是不高兴而已。你瞧,昨天你又赢了妈咪两次电脑游戏,妈咪觉得很丢脸,所以她现在……”
“傅维任!你说什么?”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若馨怒吼道:“信不信我宰了你?还有你!你这个小混蛋!”
维任立即抱起宝宝退后两步。
宝宝紧紧抱着父亲的脖子。“爹地,妈咪也要宰了你耶!”
“我听到了,儿子。”
“妈咪不爱我们了!”
“好象是。”
若馨哭笑不得。“你们父子俩蛇鼠一窝!”
“爹地,我不喜欢老鼠、也不喜欢蛇,我喜欢小狗,我们做狗好不好?”
“不好吧!儿子,做狗就不能玩电脑,不能玩电脑就整不到妈咪,整妈咪不好玩吗?”
宝宝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开心地叫道:“好玩!”
若馨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雪莉和雪伦早已忍俊不住闷声暗笑不已,凌天豪也笑意盎然,尤珊如则带着惊异的眼光瞧着维任。
“来,大家先坐下来再说吧!”凌天豪及时阻止若馨再一次发飙。
大家一一落坐,傅维任带着宝宝坐到若馨身边时,若馨还狠狠瞪他们一眼,父子俩同时吐一吐舌头。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凌天豪问,随后又加了一句。“你们有结婚吧?”
“爸!”若馨娇嗔,“那年我出国后第五天,就和他在拉斯维加斯结婚了,隔年五月这小鬼就冒出来捣蛋了!”她瞪瞪小家伙。
“哇!比娃娃还大两个月耶!”雪莉叫道。
“所以你一直不肯回来?”尤珊如这一句说是问句倒不如说是肯定句。
“也是,也不是。”若馨笑看维任一眼。“上课的时候我照上,可是一有假期他就带我到处去玩。我想,我真的是玩疯了,玩得都没有时间回来了。”
尤珊如深深看了维任一眼。“他对你很好?”她问女儿。
“很好?”夫妻两人深情互视。“不,妈,光说很好还不够,”若馨柔柔地笑着。
“绝对不够!他当我是宝,儿子是贝,我们母子俩合起来是他的宝贝。”
“是吗……”尤珊如又似惊讶又似满意地盯着维任。“他都……没有乱来吗?”
“他敢!”若馨狠狠地说:“我先阉了他再说!”
维任轻咳两声。
雪莉憋着笑。“那你这些年来一定过得很幸福平静罗?”
“平静?”若馨突然眉飞色舞起来。“不!一点也不平静!老实说,刺激极了!”
“刺激?”凌天豪愕然问道:“怎么个刺激法?”
维任蹙眉。“小女孩……”
“别吵!”若馨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你们绝对想不到我老公、呃、我是说维任,他还替美国情报局做事吧?”
“美国情报局?”每个人都惊呼一声,上身往前倾。
“小女孩……”
“叫你别吵!”若馨继续神秘出击。“还有国防部和太空总署。”
“真的假的?”雪伦惊叫。
“骗你不是人!去年他还因为帮CIA的忙挨过一枪呢!”若馨得意洋洋的炫耀。
“哇!”八道崇敬的目光立即集中在维任身上,他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宝宝好奇地摸摸父亲尴尬别扭的脸。“爹地,你怎么了?”
“他那一枪挨在左肩上,害我掉了好几桶眼泪。不过,他帮CIA抓到了一个国际性专门贩卖高科技武器的组织头子,厉害吧?”
“厉害、厉害!”大家不约而同地出声道。
“那一次啊!我也有……”
维任抱着宝宝悄悄溜出客厅。
“爹地,我们到哪儿去?”
“去帮他们准备饮料去。”
“妈咪要讲很久吗?”
维任回头瞧瞧若馨兴高采烈的神情和四周凝神静听的听众。
“恐怕是会很久很久了!”
真的很久!
若馨足足讲了四十年!
她不停的讲给他们的六个子女听,一个又一个,一次又一次。
现在,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萝卜头围绕在她身边,那是他们的孙子,她依然不厌其烦地复述着,不同的听众却有着同样津津有味的神情。
维任坐在摇椅上摇晃着,他已经八十多岁了,白发苍苍、满面皱纹,但是他依然记得当年他在那场宴会中,对她一见钟情的那份深切感动。
命运让他们相遇,缘分将他们的后半生紧紧牵系在一起。他们争吵过、分开过,经历过悲哀、承受过痛苦,但他们每次都能彼此倚靠、同甘共苦,直到如今。我的小女孩!他无声轻唤。
若馨似有所觉的回过头来,朝他温柔地微笑着。
她也老了!
但在他心底深处,她永远是他的小女孩!
那个告诉他,爱他至死的小女孩,那个威胁着要阉了他的小女孩,那个带给他半生幸福美满的小女孩,那个他爱逾生命的小女孩。
他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