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杵在街上。
吴虑留心打量闷声不响的苏灿。卖字这事儿,她早知道他终有一天会发现,以前她只思量着怎么挣钱,并不在意他的感受,但她不是木头,几年的相处下来,她知道他是真心待她好啊!两人的相处,总是他让她的多,即便他心中不悦时,也从不迁怒于她,但这会儿瞧他凝肃着一张脸,她是真的惹他生气了!
“我——”她想道歉,可话却让人从中插断。
“呦,我道怎么有个弱不禁风的书生呆杵在街上,原来是吴家姑娘呀!”顺昌府的恶霸张天霸,涎着一张厚颜的笑脸插话进来。
吴虑冷瞪张天霸一眼,懒得理这种人,干脆避到苏灿身后。
“啊?原来是跟苏家卖字画的二少爷在一起啊。”
吴虑才因偷卖字画的事儿,不知该怎么摆平苏灿的不悦,这会儿莫名其妙来个讨厌鬼,还说出这般侮辱人的话,这无异是雪上加霜啊!
只见苏灿冷下脸,但却连句话也无法辩驳。
吴虑见他哑口无言,无法理直气壮地驳斥张天霸这无赖,不由地一阵心疼,比她自己受委屈时还难过。
她索性不躲了,愤愤不平地走上前,对着张天霸怒道:“张天霸,你别仗着你张家有几个臭钱,便可以随便欺负人。”
“嘿嘿,瞧这辣椒性子肯定是吴家老五了!啧啧,我是比较喜欢吴家老四的温柔可人,可惜她没长眼,硬要跟个穷大夫。不过也罢,既然你们生得一模一样,你不如跟我吧,总比跟个没出息的贡生,只能卖字画糊口的好。”张天霸极尽诋毁。
苏灿见吴虑让人轻薄,先忍不自己的那口气,语带轻蔑地诃促道:“张公子,我听说你前阵子身子违和,还向你口中的穷大夫跪地求医,事后也没付半文诊费;我卖字画不但能糊口,就连求医付诊费也没问题,样样强过于你,岂会不如你?”
张天霸虽被神医郎士元救回一命,但在诊治期间,却受尽郎士元的羞辱,因此极忌惮在人前提起这事儿,此刻听见苏灿的嘲讽,又瞧见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有的脸上已浮现笑意,他顿时恼羞成怒。
“姓苏的,咱们梁于是结上了。”张天霸哼道,转身快步离开。
苏灿望着张天霸消失的方向,神情若有所思。
“大哥……”吴虑唤他回神。
苏灿低望她美丽的容颜好一会儿,微微一笑。“阿虑,咱们今日不去船坞了,我送你回去可好?”
他语气温柔,可吴虑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头一回,他竟对她带上面具,藏起自己的心绪,不想让她知道,她心里感到一真难受。
第五章
翌日——
前夜下了场大雨,苏灿因心中有事,整夜无眠,站在窗前欣赏着晨间的雨露。
他望着横生的枝哑,攀附在上头的雨水有如成串的珍珠,排排地挂在那儿,大雨过后,将景色洗得一片干净,绿的碧绿,红的艳红,黄的嫩黄,让人心境不由得也跟清朗起来。
他步出房门,下了回廊,走入园子里,耳听鸟儿啾啾的叫声,眼望蝶儿忙碌地飞舞,鼻闻百花幽香,觉得昨夜的愁烦似乎轻了不少。舒了口气,眼角便扫见角门有人影晃了进来。
是大哥。
苏灿牵起一抹疏淡的笑迎上前。“大哥,难得一大早上我这儿,可有事?”
苏齐的眼神四处游移了一番后,这才正眼看着苏灿。“吴家那丫头今儿个没来么?”
苏灿心一震,笑道:“大哥找阿虑可有事?”
苏齐别具深意地笑了笑,没打算卖关子,直接说了:“那丫头跟你读了几年书,多少也有些见识;我瞧她模样也生得越发标致:本想她吴家是穷苦人家,配不上咱们苏府,可这几年下来,吴家在顺昌府也挣出头了,所以这门亲事算是门当户对了。”
苏灿心头一热。“大哥的意思是?”难道大哥要帮他主意,将阿虑许给他为妻么?
苏齐注意到他眼神里有抹惊喜,微笑道:“爹娘最近老催我问着有没有喜欢哪家的姑娘,我想若娶那吴家丫头,论才情、谈美貌,她倒是上上之选,生意上苏吴两家可以相互照应。”
这席话教苏灿听得如遭五雷轰顶。
大哥要娶阿虑?
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在他的胸口焚挠。
“阿虑知道么?”他用尚存的一丝理智问道,想弄清大哥是否跟吴虑提了。
“她何必知道,她家自有她堂兄吴当家的做主。”苏齐说得理所当然。
“那大哥呢?你爱她么?”他咄咄逼人地追问。
“爱?那是啥?”苏齐冷嗤。
苏灿见大哥的神情充满下屑,还带着讥笑之意,仿佛认为他的话荒谬可笑。
“你既不爱她,娶了她之后又怎可能珍惜她?难道只为了生意上的方便、以及该成亲了就误她一世?”他忍着气想劝大哥打消此念。
“她嫁我有何委屈?在顺昌府内,除了吴家自己,谁比得上咱们官商亨通?我又是长子,她嫁给我,富贵荣华一世,这些全是我给她的,怎是误她一世?”
“可你不爱她,她也不爱你呀!”苏灿咬牙切齿地说出重点。
“哈,她不爱我,难道她说过她爱你?”苏齐挑衅。
“没有。”但他爱她。尽管两人相处从不提及男女之情,也从未逾炬,他也未曾表明过自己的心意,但他从未想过吴虑会成为别人的妻,更别提是大哥的妻了。
“就算她爱你,你也爱她好了,你能给她啥?经商一窍不通,求功名也裹足不前,爱能当饭吃么?”苏齐残酷地道破现实。
苏灿无言以对,心绪翻腾,甚至感到慌乱不安,觉得一直握在手上的宝就要丢失了。
苏齐瞧苏灿静默无语,满意地一笑。“我今儿个来是跟你说明白,别再与吴家那丫头走得过近,免得日后她要成了你嫂子,下人们会说闲话。得,我走了。”
苏灿陷入狂乱地思潮中,既无措又烦躁。
大哥一点也不爱阿虑,却想娶她。
一想到她可能委身子大哥,而且还要收起刁钻的性子,生儿育女持家,为了怕下人们闲言闲语,再不能与他说笑……
不,他的心一阵疼痛,完全不能接受。
阿虑一定要幸福,而只有他最了解她,他一定能给她幸福。她真要嫁。也应该嫁他呀!
可大哥说得没错,他拿啥养她?除了比人家多认识几个字之外,他别无长处,难道真要让她日后抛头露面去卖他的字画?然后受张天霸那无赖的调笑,回到家后也忍隐着不敢跟他诉苦么?这算哪门子的幸福?
昨日张天霸的奚落与方才大哥话中的轻蔑,教苏灿顿时没了自信,觉得自己一事无成。
头上那沾着成串雨露的枝哑忽然被人一弹,所有的水珠全洒在他脸上。
他唬了一跳,低声骂出一连串的诅咒,用袖口擦拭满脸的狼狈,却听见咭咭的笑声自墙外传来。
“死阿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戏弄本少爷,给我滚进来!”他骂道。
清丽的人儿大刺刺地走进园里。“你叫我?”她语气一如往常的清冷,慧黠的眸子却打量着他的表情。
很好,此刻的他并没有带上面具。她往好处想,昨儿个在街上,他疏淡的态度可能是她看错了,八成是因为自己偷卖他的字画而心虚了的缘故。
“你弹我水?”苏灿没好气地质问,眸光却贪恋地看着她俏丽的容颜及灵动的神情。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失去她,无法想象自己再看不见如此牵动他的心的一颦一笑……
“我哪有?”她当然否认。
“还装无辜?这里只有你我两人,还想唬谁?”
吴虑伸出手,上头躺着一颗浑圆饱满的桃子。“你没在书房,所以过来寻你。见桃子生得好,正想摘颗孝敬你,怎知你偏站在桃树下,弄了一身湿,不知者无罪,真对不住啦!”
“桃子拿来。”苏灿听她言不由衷,还忍不住嬉笑的敷衍态度,就知她又在诓人了,可一番解释偏偏又说得合情合理,叫他无法反驳。
吴虑不舍地缩手。“你不赶快换下湿衣裳,当心受寒了。”
“我先吃桃子。”
“吃了啦,吃了啦,吃了啦……”没想到他还真要,她不甘心地送上。
“你嘀咕什么?”苏灿得意地狠狠咬它一口。
“没有。”吴虑失望的噘起嘴,推他走回屋里。“快更衣。”怕他病了,她想也没想就伸手想帮他。
“你做啥?”她的小手才碰上领口,苏灿怕痒,笑着闪躲。
“我就破例一回,做你的丫头,服侍你更衣。快,两手平举。”她笑嘻嘻地解释。
她服侍他更衣?这对苏灿而言简直是受宠若惊,他乖乖听令,等着她动手。
吴虑站在他跟前,研究起他的衣裳。这……男人的衣服是怎么脱的?长衫上系着大带,那么要先松大带喽……但若是松了他的大带,万一他的长裤一起松脱了,那……那不就……她踌躇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