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这个了,”苏灿兴冲冲地走回书桌,展开案上的宣纸。“你不在这几日,我写了几个对子,都是简单有典故的,你只要动动脑便可对出,咱们来比试,输的要罚。”
吴虑瞧那些上联。“不玩。”
苏灿一怔。“为什么不玩?咱们不是常对对于增长学问么?”他拉着她到案前。“你不玩,那可没乐趣了。”
“这些对子我一个也不曾读过。”包输的事她可不干。
“那是当然,这些全都是我这几日想的,你怎可能读过?”苏灿想了想,将那些对于撇到一旁。“也罢,就出书里有的对子,对不出才罚,这总可以了吧?”
吴虑也不吭声,只是用晶亮的眼眸瞧着他。
“要不我让你一回。”苏灿依循惯例又开始退让了。
“两回?”
“阿虑,咱们比划了这些年来,我要胜你两回已是不易,你别老是用各种法子要我让你,这样你也赢得不光彩,是不?”他神色一敛,晓以大义,想要激起她一丝丝的志气。
“……”
“你别老是用这种多多益善的生意手法占我便宜……”见使出的招数一点也无效,苏灿懊恼抗议。
“……”
“好啦,最多三回。这是我的极限啦,别再磨蹭了。”他最后警告。
“好。”吴虑终于展颜一笑。
那轻颦浅笑在她向来清冷的脸上,看来犹如沭在晨曦下含苞待放的花蕊,教苏灿怎么也看不腻。数不清有多少次,他用尽各种方式取悦她,只为了想看这抹笑容。
“来,我先出一题。”啧,只不过她每回总毫不羞愧地占尽他的便宜,真是个小奸商。“晚霞映水,渔人争喝满江红。”
吴虑一听这对于,笑开了嘴,这对子出自于苏轼,此联正是他与黄庭坚以词牌名做出的对子。她唱道:“朔雪飞空,农夫齐唱普天乐。”
“不错,再来一首。”苏灿赞赏地瞧她一眼。“鹦鹉能言难似凤。”
吴虑回道:“蜘蛛虽巧不如蚕。”
“很好,那这句呢?‘下大雨麦子管种’,你先别急着回,我这联于是出自于寇准大人斗群巨,上联带出了夏大禹、墨子、管仲三贤,词意以农耕为主,你这下联可读过?”
吴虑摇头。“没有。”
“那你动动脑,自己想个下联。”
她苦思了好一会儿,摇头。“我想不出。”
苏灿心里可乐了,但神情却一脸正经。“你对不出,那让你一回啦。”
“等等,你会么?”吴虑精明地反问,好胜心一起她开始认真了。
“那是当然,我出的题怎不会?”
“那你倒说说下联是什么?”
“早高地田禾必干。讲的是汉高帝、田横、比干,如何?”
吴虑只好认栽。
“现在我来出个济公、秦桧的对子,济公是‘酉卒是个醉,目垂是个睡,济颠僧怀把酒坛在古庙躺,不晓他是醉还是睡’,请对秦桧。”他笑吟吟地望着她。
吴虑顿悟,明白自己上当啦!因为他早知她熟读哪些书,若他尽出些她不会的对子,那纵使让她个一百回,她也赢不了。
“我不想玩了。”她一甩袖,走回自己的书桌,收兵。
“不行。”苏灿没想到她耍这一招,急忙说出答案。“月长是个胀,月半是个胖,秦夫人怀抱大肚在满院逛,不晓她是胀还是胖。让你一回啦!”
吴虑似笑非笑地斜睨他。“换我考你——少爷三五辈,仅彼奸。”她讽他奸诈。
苏灿哈哈一笑,知她在骂他,也敬她一回。“童子七八人,唯汝狡。”他暗喻她狡猾。
“我可不是童子。”她俏皮争辩。“你赢两回,我胜一回,但说好了你让我三回,所以还是我赢了。”
苏灿着迷地望着她灵黠的神情,根本忘了输赢。“我一向争不过你,你说要怎么罚我?”他爱极她眼瞳滴溜溜地转着,像有千百个念头在算计;那美丽的容颜、脱俗的气质、古灵精怪的敏捷反应,更非寻常女子所能及得上的。吴虑是他心中的宝,这世上再也无人能取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吴虑勾嘴轻笑。“走,咱们去城外。”
苏灿被她拉出书房,走出苏府后门。
下人们目送两人而去,那郎才女貌的背影,就像天生一对。
苏家大少苏齐站在他的住处——多采轩的楼上,他也看到了这一幕,严肃的脸上意外透出浅浅的笑意。
他这个二弟才情无人能及,却始终推托,不愿上京赴考,可惜自己没这个能耐,否则他早就代替二弟上京了。
唉,该怎么让二弟愿意上京呢?或许吴家丫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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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去城外做啥?”苏灿问道。
“我听说城外沿岸边的酒坊,最近时兴在船坞内饮酒赏景,我自己一个人可没法子去,就罚你陪我去见识见识,如何?”
“你自家的满庭芳客栈,请来堂兄吴当家接手经营后,整个客栈植满了奇花异草,美不胜收,无论是住店或用膳,再也没有哪家客栈能胜过你们。去那岸边酒坊做啥?不如咱们去你家客栈好好的吃一顿,这银子最终还是落入自己的荷包里,岂不是正合你意?”她如此不懂得盘算,真是难得!
“我是想瞧瞧若这主意好,咱们家也来引水造船,岂不又是客栈里的另一项特色。”
苏灿恍然笑道:“你主意打得真快,再无人能强过你。”他扬眉低望她。“我看呐,改日我要是让你觉得有利可图,你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我卖了,你说是不是?”
吴虑心一跳,正经地否认。“我怎么会?你忒也小看我了。”
两人经过了街上的字画坊。
“吴姑娘!”卖字画的李老爹从里头赶出来。
吴虑脸色一变,眸子一转,打断李老爹正欲开口的话,朝苏灿道:”二少爷,我口渴,劳你帮我买杯凉茶可好?”
苏灿答应了,虽然明知吴虑神色有异,而李老汉也一脸鬼祟,他并不在意,因为知道她绝不会吃亏。
吴虑待苏灿离去后,她提醒道:“李老爹,不是说好,当我在街上与人同行时,别唤我么?”
“对不住,因为我等姑娘您上门好久啦,却始终不见您来,方才只瞧见您,没发现二少爷,心一急,就出声啦!”
“有啥事啊?”
“还不是有太多人来求苏二少爷的字画么!好姑娘,以前您总会定时提供二少爷的字画过来,打去年开始,这货源就越来越少啦,敢情是您吴府所经营的客栈财源广进,不再需要银子了?”
“呵呵……哪儿的话,哪有人会嫌银子多的啊?”
“那您啥时给二少爷的字画啊?”
“这……”吴虑脑中迅速地转着开脱的法子。
因为阿烂的字绝不能再出售啦。以前没让人发现算她运气好,再卖下去,早晚事迹败露。更何况他对她这么好,正如李老爹所言,她现在又不缺银子,做啥还要经营这勾当?
“阿虑,你卖我的字?”
苏灿语带恼意的嗓音,从她顶上传来。
吓!“你……不是去买凉茶么?”她往后退了好大一步,瞧见他脸上已全无笑意。
李老爹一见苗头不对,立即退回字画坊,关上门,免遭池鱼之殃。
苏灿僵着脸将凉茶递给她。“没想到你竟背着我拿我做买卖,说!你何时开始卖我的字?”
“这个……这个……”
“你不说难道要我去问李老爹?”他威胁。
“十三岁。”吴虑老实招认了。
苏灿一脸惊诧。“那不就是进苏府伴读没多久的事?!你到底哪来的胆子!”
“我见你写一手好字,心想可能可以卖些钱,得空来问李老爹,果然价钱不错,想说反正这些字你写过便扔了,也不见你收藏,倒不如让我去卖点银子,多少赚些补贴家用嘛。”
苏灿听她解释,恼也不是,心疼也不是。“你打着苏家二少的名去卖字画,你有没有为我想想,这事儿要是传到我爹那儿,以为我不学无术,成日只知到处卖弄自己,让苏家子弟的字画落入勾拦酒楼里供人评论,丢了苏家祖宗的脸,你教我怎么辩解?”
“所以我打去年就收敛许多啦!”她知道他是真心爱护她,所以自家里不缺银子后,也开始为他着想,已极少再背着他做这些事。
“那现在呢?为何李老爹仍跟你要字画?”苏灿质问。
“有时买价太高,我……我心痒忍不住嘛!”她心虚地低着头。
吴虑见他不语,自知理亏而软下身段。“不就是几个字,就能赚进不少银子,你这是在帮我呢!大哥……”
她只有在做错事时,才会漾开甜笑喊他大哥,再露出有些生疏的撒娇神态。
向来,他对她精灵古怪的性子,就已经无法抵挡了,更何况此刻她这番女儿娇态。
苏灿一阵意乱情迷,哪舍得再责怪她,他无奈地叹口气。
知道这事早晚会传进双亲耳里,到时一定会抬出列祖列宗,要逼他上京考试,来抵他所犯的错……为了担下她惹出的祸,他能不先妥协答应么?但之后,他要用啥借口再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