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什么样啦?居然丢下药铺不管?全给我回去!”海父一来,摆出当家的姿态大喝,然而微红的眼眶,仍透露出他内心强忍的欢喜。
随后而至的海母慌忙奔进大厅,一见海品颐,未语泪先流。“品颐……”
“爹、娘……”忆起这些年让尊长挂心,海品颐双膝跪下。“孩儿不孝……”
“回来就好,平安就好……”海母赶紧将她扶起。
“进里头说。”周遭全让入围着,赶也赶不走,海父只好强忍激动的情绪,不想让药铺当家的形象毁于一旦。一瞥眼,见沉默站在门旁的白衣男子静静看着一切,心觉有异。“品颐,这位是……”
“他是……”
“岳父、岳母。”迟昊微一颔首,平缓的语音让原本嘈杂的大厅顿时静得连呼吸声都没了。
原本要以朋友名义带过的海品颐怔住,视线穿越厅室望向他,在望进他深幽的眸底时,忍不住热泪盈眶,心悸得几乎无法抑制。那称呼,等于是承认她是他的妻子!
总算是见多识广,海父第一个回神。“走,进里头说。”他忍着满腔疑问和怒意,拉起仍愣在原地的海母,率先走进内室。
海品颐望着他走到她身旁。“这算是利诱吗?”她轻笑道,却因感动而哽咽。
迟昊轻勾起唇角,在众目睽睽下执起她的手。她连要他帮着圆谎的请求都没有,他这么做又算什么?甚至与她的付出无法抗衡。
“走吧!”
*
回到海家,第一波的苦难随即来临。
身为当家独生女的她,怎能私订终身?众人要帮她筹办婚礼,她却力排众议,几乎和尊长起了争执。
她的坚持,让旁人不解,迟昊却完全看在眼里。
于是,他开口了,只行拜堂这段仪式,而后宴请亲友,折衷的方法让气呼呼的长辈们接受,虽力求简单,只请至亲好友,宴客的桌席仍摆满了整个海家前院长廊。
整段过程,她一直歉疚地瞅着他。
络绎敬酒的人,让他觉得烦;热络搭肩的人,也让他觉得烦;因为她,他忍着,当自己戴了张面具,虽不曾扬笑,但至少也没板着脸。
这场婚宴,总算缓和了她与家人的僵局。
第二波苦难,接踵而来。
其它没参与到婚宴的,对海家姑爷极端好奇,买药的、登门拜访的,用尽各种理由踏上门来,而且都指名要小俩口出来打个招呼。
一次、两次,为他着想的海品颐已届爆发边缘,是他,轻轻携住她的手,带到厅前,满足了众来客的要求。
好不容易,热潮退去,第三波苦难又来。
见着他们,话题全绕着小孩打转,要他们加把劲,早生贵子。
海品颐好沮丧,她只想让他感受到家庭的温暖,没想到,却是巨大的压力将他紧紧覆盖。
“对不起。”独处房中,她自后环住他的肩,懊恼低哺。
坐在桌前的迟昊没回头,持笔继续书写,告一段落,才将笔搁子砚台,覆住她的手。
“看看,还有什么没写到的?”他将她拉坐膝上。
海品颐探头,看到他写下的是各种毒草的解毒药方。她伸手翻看,载列详尽,有些连她不知道的药草也列于其上。
“我知道的都有。”她看向他。“为什么写这个?”
迟昊不语,将写好的纸卷收起。前几天药铺抬来一个全身发脓的汉子,罕见的病症让药铺里的驻守大夫束手无策,他正好经过,一眼看出是因误触毒草及误食毒物而起连锁反应,当下将解法告知管事,要他配了三帖药。
翌日,病患家属登门答谢,不想费心应付,他弄了个玄虚,让驻守大夫和管事误以为是对方所开,轻易避了开。
陡生的念头,促使他写下这些对毒物的了解。他不须悬壶济世,不须问脉诊疗,仍可拯救世人,弥补过去太重的罪孽。
“闲着没事。”迟昊淡道,不想透露太多。“明天拿去给岳父,就说是你这些年的发现。”
海品颐微笑,头靠向他的肩窝。
那件事,她知道,也知道幕后最大功臣是他。“看到这个,我爹会庆幸生了我这么聪明的女儿。”
“这只是单一毒草的解法,等看到更多配方,再夸奖你也不迟。”迟昊鼻翼在她颈侧摩挲,汲取她的芳香。
听闻他的话,海品颐轻咬下唇,里头的未来,让她感动,也让她心疼。“你还行吗?”无法为他挡去人情的繁琐及压力,她很内疚。
“当然‘行’,我有满足不了你的时候吗?”迟昊曲解她的话,吮啮她的耳轮,手探入她的衣襟内。
“不是……”海品颐又羞又恼,想要辩驳,却被他的举止弄得阵阵酥软,好不容易才握住他肆虐的手,阻止他的妄动。“你明知我问的是什么。”
环住她的手臂收紧,迟昊沉默。
行吗?还熬得住吗?每一天睁开眼,他就问自己。每张对他的笑靥都很真诚,却化为极大的枷锁,束缚着他。
他想回应,然而早已遗忘亲情的他,只觉与这和乐融融的气氛格格不入,他的心太小,容下她就已届饱和,无法再承受更多的情感与关怀,让他只想逃开。
婚宴过后,他以为他会走,但他没有。
面对应接不暇的访客,他以为他会耐不住烦,放把毒烟将他们全杀了,但他忍下,依然留着。
众人要他们早生贵子的祝贺,更是直接抵触他的禁忌,让他只想一走了之。
然而,一天、三天、一旬接连过去了,他仍在。
只要想到她必须做出选择时的痛苦,想冷硬的心软了,日子拖着,一日又一日。
“别以为我不想走。”不想被她窥见心里的犹豫,他沉声道。“我不要你随意的选择,待得越久,你会更加眷恋不舍,我要的是你两难痛苦后的决定。”
海品颐拥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忍住哽咽。她看得见,那隐于冷酷言语之后的心思。
他觉得烦,亲情的负累让他觉得沉重,她知道:当他冷言说让她待久一点是为了让她离去更痛苦,语里隐含的挣扎,她也知道。
他从不光明正大地对她好,但,她都知道,感动之余,也为他心疼。他为她做了这许多,却都是忍着,他从不是放开自我真正去感受。
“待再久我的选择都不会变,我们走好不好?”她不要见他为了她如此委屈。
“再说。”他低头吻住她,将她打横抱起,走向榻去。夜晚是两人难得独处的时刻,他不想浪费在这无谓的讨论上。
将她放在榻上,迟昊沿着颈项开始往下吮吻,烙着她细腻的肌肤。
“等一下……”随着他的唇离开,她才有办法说话,却是一开口,唇畔又多了颗药丸。
“吞下。”将药丸送入她口中,迟昊动作迅速地除去她身上的衣物。
海品颐无法,只好吞下药丸,紧拥住他,任由他火热的霸道举止,进占了她所有的思绪及感官。
*
第10章(2)
“堂姐!”
海品颐穿过庭院,正要从偏门离开药铺时,却被唤住。她一回头,看见出嫁的堂妹抱着个娃儿走来。
“你回来了?”海品颐停下脚步。嫁在附近人家的堂妹,三天两头就往娘家跑。
“嗯,堂姐你在忙什么呀?这几天回来都不见你的人影。”
“就采药、药铺的事,不都这样吗?”眼中闪过一抹心虚,海品颐笑着含糊带过。这件事,是她私下进行的,她可不想让任何人比迟昊还早知道。
“都成亲了,你别碰那些了行不行?”堂妹瞪她。“姐夫呢?他到底理不理你呀?要是在乎,早该让你怀个娃儿,怎还会让你忙进忙出的?”
海品颐拧眉,为她贬低迟昊的言语感到不悦。“他就是因为在乎我,知道我闲不下来当个大家闺秀,所以才放任我做我想做的事。”
见她动怒,堂妹干笑着。“哎呀,生什么气?开开玩笑罢了。”
“我没生气。”不想弄僵,海品颐勉强扯动嘴角。他已经够委屈了,她不希望别人还这样责难他。
此时,襁褓中的婴孩咿呀开口,划破微感尴尬的气氛。
“来,叫姨。”堂妹逗弄孩子。
“咿……咦……”白胖的小手挥呀挥的,惹人怜爱。
那软嫩的童语,逗笑了海品颐。她伸出手,立即被小手紧紧握住指节,那画面,带动了隐于心里的情绪,她放柔了表情,着迷地看着。
“有子万事足,你也生一个吧!”堂妹乘机怂恿。
海品颐一怔,笑容变得苦涩。突然一股酸气涌上喉头,她别过脸,用尽所有意志力强忍,不敢让堂妹看出了端倪。
这件事,她一直藏在心里,不敢告诉迟昊。
我不想世上又多了挂念的人。他说过的话,压在心坎。她知道他的挣扎,怕又多了一个弱点,所以她不在乎不能为他生下子嗣,只想能伴在他身边。
可她不懂,每回他给的药丸她都有服下,为何还会有这个意外发生?她原本配了药,想偷偷将这个胎儿打掉,但煎好的药捧在手中,抖了,最后整个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