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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狡诈、冷血,一如他,所以他很清楚为求生存所立的誓言真实度有几分——零!只要一留活口,等着他的就是大批门人共同讨伐的阵仗。

  望进那双不起波澜的鹰眸,黑衣人明白大限已至。唯一庆幸的是大师兄不像他们钻研杀人技巧,以折磨人为极致,而是可以一剑了结,求得好死。

  “放了他!”突然,一声斥喝顿住长剑递前的势子。

  迟昊停下动作,剑身仍抵住黑衣人的咽喉,眼梢自声响处睨去——一名身着灰色劲装的俊俏男子拉开弓箭,清澈澄净的眼紧盯着他,俊容因狂奔而冒汗潮红,胸膛急促起伏,却丝毫没影响持弓的稳定。

  没将来人放在眼里,迟昊手中运劲,正要将黑衣人刺死,手甫动,一股劲风立刻从颊旁激扫而过,“咚”地一声闷响,原本空无一物的溪边已插着一支箭,箭身直没入泥。

  “别以为我是失手。”转眼间,海品颐已再次搭箭张弓,这一次,目标对准他的眉间。“放了他!”

  即使正处于被人胁迫的劣势,迟昊仍不怒不慌,缓缓收手,退了一步,转身正对来人,注意力仍放在黑衣人身上。

  “阁不清楚来龙去脉吗?”自以为行侠仗义,却不知救的是杀人无数的罗刹门人。

  “眼见为凭,不管谁对谁非,都没有必要致人于死。”即使那冷凝的视线冻得人发寒,海品颐仍毫不退让地直视回去。

  黑衣人见迟昊和来人对话注意力转移,正要动手偷袭,这些细小的举止却完全落在早有防备的迟昊眼里,手中长剑送出,阻止他的妄动。

  不知真实情况的海品颐只见迟昊突然痛下杀手,无暇细想,弓箭立刻朝向他肩头射出。

  激射的弓箭来得凶猛,迟昊只能分神伸剑挌挡,同时间,黑衣人乘机将一抹绿雾从袖口喷出,瞬间将迟昊笼罩。

  黑衣人计谋得逞,仰天大笑。“你也有这么一天,终于死在我的手——”笑声未落,突然一把长剑划破绿雾朝他射来,完全来不及闪躲,长剑应声穿透胸膛将他钉牢在地,瞠大的眼满是不可置信,至死他都还无法理解,为何中了毒的迟昊能有余力反击。

  长剑射出后,迟昊立刻迅速封住周身大穴,取出怀中药丸咬碎吞下,然而毒性太猛,他的脸色在转眼间变为铁青,单膝蹲跪在地,气息紊乱不堪。

  海品颐怔立原地,面对连串的变故一时间不知所措。为何心狠手辣的反而是被他用剑指着的人?周遭的草在转瞬间枯黄,足见毒性有多强烈!

  迟昊咬牙,因强烈的痛而冷汗淋漓,意识开始涣散。原来之前那些被他毒杀的人,是这种感觉……

  看到他几乎跪伏在地,海品颐立刻除下外衣,上前包住他的上身,将他抱离。

  “你要不要紧?”焦急的呼唤将迟昊的意识拉回,感觉被人抱起,他睁开眼,望进一双盈满担虑的清亮双眼。

  “走开……”他身中剧毒还敢随便碰他?迟昊将海品颐推开,强撑起身,那件外衣滑落,他才发现,这人并非他以为的那般有勇无谋。

  他也懂毒吗?和罗刹门有关吗?心念一动,迟昊眼中闪过杀机,正要痛下杀手,突然间,一股几将身体撕裂的剧痛穿过四肢百骸,让他跪倒在地,无力再站。

  他吞下的药只能暂缓毒发没立刻丧命,但知道其它师兄弟专擅的毒物,皆以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为目的钻研,迟昊凝聚残余的内力,正要自绝心脉求死,却突然有人将手穿过他腋下,强硬地将他拖曳而行。

  “放手!”向来情绪鲜少起伏的迟昊忍不住动火。阻止他杀人,很好;害他中毒,无所谓;但为何这程咬金连他自杀都要阻挠

  若他再不放手,他不介意自绝心脉前先杀了他一同陪葬!

  “别放弃,我会救你,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鼓励的话语自头顶上方传来,带着颤抖的语音听来没有说服力,却奇异地安抚人心。

  他的命,竟交在这个完全没有自信的家伙身上,他的力量甚至小到连他都扛不动……剧痛再次席卷全身,割心剖肺的激疼让人生不如死,但,他竟觉得想笑。

  笑……他多久没笑过了……

  迟昊紧绷的意识倏地放松,任由毒性将他往昏迷的黑暗中拖去。

  *

  第1章(2)

  深山中,有间小木屋隐于此,前有溪水流过,后有山壁环挡,简单搭建的住所是海品颐上山采药时的安身之地。

  将迟昊拖至溪旁,海品颐已因崎岖的山路累得气喘吁吁,连汗都来不及拭,将他置于地上,立即动手将他的外衣除下。他身上染了毒,不能直接带进屋里。

  怕搬运中衣上也染了毒,正要将单衣除下,触上绳结的手一顿,海品颐看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迟昊一眼,略一踌躇,才松开绳结脱下单衣——

  隐于单衣下的是细致的肌肤,层层白布将胸前的饱满紧紧束缚,衬上不盈一握的腰肢及纤细的臂膀,原本斯文俊美的男子瞬间成了英气逼人的女子。

  危急间,顾不得男女分际,海品颐在他面前蹲下,将他的臂膀环置于肩,一咬牙,强撑将他扛进屋内,置于用木板和兽皮简易搭起的榻上。

  随手从墙边的包袱抽了件外衣穿上,她走到屋后堆柴起火,墙边的药架上是她这些天深入山林采集来的珍贵药材,她拣选几项扫入研钵捣碎,倒入药罐内加水开始熬煮,看顾火候、算着时辰,这段期间,她不住往屋内张望情形,脸上满是担虑和歉疚。

  家业为百年药铺,虽对医和毒只懂粗浅皮毛,但他所中的毒有多猛烈,却是一望便知的。只凭她熟知药性的能力,解得了吗?救得了他吗?

  她用力摇头,将那股消极的心音抹去。不!她绝不让他死!

  见药已熬好,她将药汁倒入碗里,一边扇凉,一边捧回屋里。

  才一踏进,立刻让所见情景惊白了脸——

  他的脸部因痛苦扭曲,双手在木板上抓出一道道痕迹,俊薄的唇却是狠狠紧咬,不让丝毫的呻吟逸出。身上的单衣已被他在无意识中撕裂,敞开的衣襟露出精实的胸膛,豆大的汗珠不住自脸及身体淌下,染湿破碎的衣料。

  海品颐赶紧上前将他扶起,触到他因抵抗疼痛而用力纠结的臂部肌肉,那股强劲的力道像重击在她心上——那毒有多痛多猛?而他,竟连昏迷中还能咬牙强忍!

  “快,喝了可以让你轻松一点……”将碗凑近他口,药汁从紧咬的唇畔流下,根本喂不进去。海品颐一急,让他倚靠墙上,右手用力捏住他的双颊,逼他开口。“别忍!痛就叫出来,别自己强忍,我会帮你、我会救你!喝呀——”

  仿佛听到她的话,迟昊紧闭的眉目轻颤,反抗的力道放松了些,被她撬开牙关灌进了药,突然一股绞拧脏腑的剧痛席卷全身,迟昊下意识咬牙,她抽手不及,右手食指被他狠狠咬住。

  疼痛从指节传来,海品颐忍住,好不容易抽开,已被咬得渗出鲜血,那几将手指咬断的力道,让她得以感觉他所承受的疼痛。

  海品颐握住手,强烈的罪恶感涌上心头。是她害的!若不是她插手,他也不会中毒命在旦夕……

  海品颐!现在不是你自怨自艾的时候!她深吸口气,转身朝屋外走去。就算用尽她采来的珍贵药材,她也定要将他救活!

  *

  阴暗幽长的走道在眼前晃动,七岁的迟昊往前奔跑,身上的疼痛让他跌跌撞撞,他咬牙忍着,无视四周模糊的景象,依然快步狂奔。

  他不能哭、不能喊疼,师父说的,只要他敢哭喊一声,就会害娘多受一分毒打,他只能忍着,不管再痛再怕,咬得唇都渗了血,还是只能忍着。

  这次的淘汰比武,师父给了奖赏,只要能跻身正式弟子之列,可以让他们许下一个要求。这个应允,让以往总为保护自己才出手的他奋不顾身,将所习的毒技及武术全然展露。

  获得奖赏,将受苦的娘放了!这个强烈的欲望凌越所有嫌恶和良心,他毒杀和他同床的小平,用剑杀死教他口诀的师兄,在对手一个接一个倒下的同时,尚未被同化的心一步步踏进了冷血及残酷的地狱。

  他赢了啊!他不在乎成为正式弟子,他只想还能活着,只想能救了娘!

  “记得之前我给过你们白兔的事吗?”将牢房的钥匙交给他,罗刹教主突然问。

  “弟子记得。”迟昊不解为何有此一问,仍低头回答。

  “有太多挂念不是好事,你会明白这一点的。”罗刹教主扬起诡谲的笑容。“去吧。”

  “是!”无暇细想那抹笑容隐藏的涵义,迟昊不顾自己身上受着伤,立刻朝关着母亲的地点奔去,就怕阴晴不定的师父在转瞬间又变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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