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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健壮臂膀伸得直挺挺,筋脉乍现,双掌合掐住她脆弱的颈项。

  很简单的。

  粗糙指尖轻易地找到了她每小段颈节的衔结点,只要再稍稍用力,他轻松得犹如船过水无痕一般,便可扭断她的脖子。

  真是太简单了。

  他甚至可以不让她这么好死,可以多折磨她片刻,掐紧她的咽喉,阻断每丝每缕试图要滑进她胸腔的气息,要她在他面前疯狂挣扎、痛苦挣扎,直至最后一刻……

  他想象着那双骄傲的玄玉眸子布满惊骇、不再骄傲;想象着傲霜花终究凋零四散,挺直的茎骨在他掌中碎折。他只会痛快,难以言喻的痛快着……

  他专注地盯着底下那张脸,每个细微变化都不放过,他看得如此用力,指节绷得节节突起,指尖的力道却奇异地停顿在要进不进、欲放不放的所在。

  女子原泛着健康麦泽的脸蛋此刻胀得通红如血,她下巴微拾,细致的眉心淡淡蹙起,柳眉儿勾扬出近乎无奈的两抹。

  他瞧不见她是否惊骇无比,因那双凛傲的眸子已然闭起,墨睫颤抖抖的。

  她鼻翼歙动,红得泛开薄紫的唇瓣微微张成一个圆,洁白的贝齿和舌尖轻嚅轻抵,似要说些什么,却不能成声,试过几次依然没法儿,也就不强求了,干脆由着人去似的……

  她会死。

  那是眨眼间的事,她就要死在他手中了。

  白霜月有些儿模糊,有些儿不确定,体内仅存的气息正一点一滴地抽离中,她胸口欲要崩裂,待记起自己该要挣扎时,她双腿胡蹭几下便没了气力,两手想要推开那股沉甸甸的压迫,抬在半途却颓然滑落,搁在直掐住她的那双男性臂膀上,她温暖小手甚至还下意识地轻握了握他的腕。

  她不怕死。

  她不怕他。

  但如此死在他手里,她心中尚有谜团未解。

  方寸发颤泛疼,到底仍有不甘啊……这淡淡的不甘、淡淡的无奈,还搅入了另一种说不上来的淡淡的怅惘……

  就在她神魂欲离、鼻息渐淡之际,猛然间,一声愤怒的暴吼骤响,锁紧她喉颈的桎梏陡然消失,连原本压在她腰腹的重量也随即不见。

  她无暇探知发生何事,双眸瞬时瞠圆,胸脯不由自主地住上挺,鼻与口同时贪婪地、卖力地吸入大量空气,尽管喉头疼痛、舌根烧灼,还是一口又一口地拼命呼息吐纳。

  蓦地,气息走岔,她倒咳出来,小手下意识护着喉部,咳得似要掏心掏肺、把五脏六腑全给吐出一般,红通通的颊面轻布泪痕。

  傅长霄就站在离床榻三大步外。

  他中衣底下的身躯犹自绷紧,双臂和手背上的青筋仍清楚可见,左胸同样高低起伏、剧烈震荡,甚至较她所受的冲击更强、更大,那跳动的力道撞得胸骨几要裂开。

  蓝底银辉的眼直勾勾地瞪住蜷曲在榻上、咳得直流泪的姑娘,峻厉脸庞前所未见的惨白,如此的不可置信、惊骇疑惧,像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意会到事情早已全然超脱掌控,远在自己所能想象之外。

  他居然下不了手?!

  这般易如反掌之事,他竟是无法下手!

  就为了那双眼吗?

  还是那骄傲得教人咬牙切齿却又无法不受吸引的性情?

  该死!他是无恶不作的天枭、是人人闻之色变的魔头,他杀人不眨眼,真要谁死,怎可能出了手又反悔?

  杀!了结她!有这么难办吗?

  似欲证明什么,他提住口气、迈大步伐往榻边跨近,陡地却又一顿,被连连点中周身大穴似地杵着不能动弹,跟着,他重重泄出胸中闷气,每下呼吸变得粗嗄深沉,两眼仍死死盯住她看,十指关节握得格格作响。

  白霜月费劲儿咳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整个顺过气来。

  喉好痛,她喘息不止,泪花迷蒙视线。

  抬起手背揭掉满腮湿痕,她幽然瞥见,男人高大的身影就杵在那儿。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颦眉了,受伤的喉舌发出的声音沙嗄得不像她的,下意识喃着,如若长叹。

  “你、你腰侧的伤口又渗出血……巾布都染红了……”枉费她刚刚才为他包扎遇。

  傅长霄喉结滚动,薄唇紧抿,被迷走心魂般循着她的眸光垂目,死死盯住左腰正自渲开的、如红花轻绽的印子。

  一时间,并不如何疼痛,只觉一股诡异的麻感由龙骨窜上,直击脑门,他头皮发麻,胸口却突突乱跳。

  该死!该死!他真没办法!

  骇得倒退一大步,他内心暴悍狂吼。

  怒涛汹涌激切、拍岸惊石,他分不清是恼恨她、抑或是恼恨自己多些,又或者,最最可恨的是这失序的、不能重来且无法遏止的一切?

  头一甩,他选择走离榻边,高大且修长的身影旋风般地没进幽暗的地窖通道里。

  所以……

  所以……

  他对她手下留情了……

  为什么……

  白霜月勉强撑起疲软的身子,适才在生死的瞬间,她像是耗尽全部气力,而思绪悠悠、意态未明,一切的一切都教她难思难解。

  凝着他消失的方向,没有不甘,亦无无奈了,只剩那莫名的、淡淡的怅惘依旧,密密缠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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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暂避在“延若寺”前后已有二十日,外头的风声似乎没那么紧迫,白霜月曾瞒着其它人,独自乔装外出两回,在“白家寨”周遭打探动静,并暗中与白起雄之前在寨外的旧部人马联系,但成效仍然有限,她须得尽快想出法子救出被囚的众人。

  午后时分,高原上早发的春信随着风吹入“延若寺”的每个院落、每扇窗门,日阳微带暖意,透过不太厚的云层缕缕而下,相信再过不久,野花要开、绿草又生,点点如珠串的高原湖也要融开澄碧片片,回背风山面避寒过冬、的牛羊马即将返回高原之上。

  “大姑娘,瞧,我行的!我力气够大,可以帮忙做好多事!”后院古井边,芬娜两手努力扭绞一条少年尺寸的里裤,把水拧得哗啦披直流,然后摊开甩了电,暂且搁在木桶里。

  白霜月一身简单的雪白劲装,只是两只裤管卷至小腿肚,两袖也撩得高高的,露出两节匀瘦的前臂。她裸足往大木盆里猛踩,把自个儿的双足当作捣衣用的木头,盆子里四、五件较厚的冬衣已轮流被她踩了大半个时辰。

  “延若寺”共凿开三口井,两口在前院,供前来参拜及寺中僧徒所用,另一口则位在后院。寺规中虽无明订,但历任以来,后院这口井向来只留给住持师父使用,因此除寻常洒扫外,不会有其它人特意绕路过来。

  虽是如此,白霜月仍极小心,是迫不得已才直接在井边用水。

  没办法的,避至寺中想来已带给住持大师不少麻烦,总不能连洗衣这等事也要劳烦他人吧?两个孩子加上她,就这么几套衣物替换,她虽在高原上生活多年,还是学不来高原民族久久洗一次澡、半年换一次衣物的能耐。

  她对小姑娘毫不吝啬地露齿一笑,双足没停,伸手把散到颊边的发撩到耳后。

  “大姑娘,我也来踩!”说着,瘦小身子跳进木盆里。

  白霜月笑着拉住她两只小手,四只秀足更是卖力地踩踏,如庆丰年时、围着熊熊篝火跳的轻快舞步。

  蓦然间,那双较大的足一顿,芬娜吓了跳,忙扑身抱住白霜月。

  挺立在前,白霜月凤目扫向右斜方传出脚步声的那道门,不及收拾衣物,正欲挟着芬娜先行避开,下一瞬,男人与小少年同时出现在门边。

  “格里,存心吓唬人吗?你溜来这儿干什么?”芬娜不敢对“眼睛像会变色的绿松石”叔叔大小声,当然只针对小少年一个。

  格里提了提两手的木桶,驳道:“是搁在地窖的大瓦缸没储水可用了,我才和叔叔一块来取水。哼哼哼,我要不来,这来来回回搬水的事儿,累都累昏你!”

  芬娜脸微红,也驳回去。“那……那又不是只你一个在忙,我也忙啊,忙着帮你洗臭衣服!”

  瞥见一旁桶子里搁着的几件衣物,放在最上头的隐约像是自个儿的里裤,格里的小黑脸难得发烫,讷声道:“你洗你的,干么连我的分儿也洗?”

  “大姑娘连叔叔的分儿一块洗了,我只好连你的也洗了,你还不乐意?”芬娜真不知格里哪根筋儿不对了。

  “格里。”小少年掀唇要辩,真斗嘴下去准没完没了,因此静伫不语的傅长霄忽而喊住他,沉静道:“先帮芬娜把那桶子里的衣物拿到顶楼平台晾好。”

  “唔……”不敢不从,因为男人的语气有种不容质疑的威严。

  格里瞄了芬娜一眼,小姑娘似乎也察觉到两个大人有话要谈,气氛古古怪怪的,便乖乖踏出大木盆,穿好鞋,跟在格里后头跑开了,约略还可听到他们教人不由得发笑的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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