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从莲儿开始服侍他至今近两年了,经过了这么久,她身上的白光始终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虽然嫌弃她聒噪不够稳重,但司徒靳始终没有开口赶她走,因为莲儿是他早已褪尽色彩的世界里唯一还存在的颜色。
他的世界,自从染上怪病那一天起已经停止转动了,但老天爷显然还不满足,执意要将他生命中看得见的色彩也抽走。
莲儿……一个身分低下的小女婢,居然成了他唯一看得见的颜色,而昨天,自己却亲自将生命中唯一的白色给推走了。哈,真是讽刺啊!
“你下去吧,叫莲儿回来服侍我。”司徒靳睁开眼,淡淡地对女婢下达命令。虽然恼莲儿无礼,却又不舍得他唯一还看得见的颜色就此消失。
“是。”新来的女婢一怔,但随即颔首离去。
“爷?”怯生生的女音响起的同时,司徒靳就感觉到一股明亮、熟悉的白色缓缓靠近了自己。
他睁开眼,瞧见莲儿惶恐不安的清秀脸庞。
幸好,这小丫头身上的白色还在!司徒靳紧绷了一整天的心情,这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爷,莲儿以后再也不敢自作主张给爷喝劣酒了。”莲儿可怜兮兮地开口。
得罪了皇太子后,她被管事关在柴房里思过,但她想破脑袋还是想不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最后只能猜测是她买的菊花酒太差,惹恼了口味尊贵的太子爷。
“喂我吃药,哪来这么多废话。”司徒靳冷哼一声,不悦地闭上了双眼。
“是。”莲儿见司徒靳虽然脸色不悦、但至少开口要她喂药,清秀小脸上涌现甜笑,她近乎虔诚地手握木匙,一口一口喂着他喝药。
过了一会,当一碗汤药见底后,莲儿脸上升起了几分不自在。
平常她都会在爷的房间里陪他说说话,呃……虽然都是自言自语,但至少爷也没有叫她闭嘴出去,但昨天她才惹了爷生气,她实在不确定爷今天是不是有心情听她说话哩!
怎么办?是拿起药碗转身离开?还是硬着头皮对爷讲几个笑话呢?
难得的静默让司徒靳好奇地睁开眼,一眼就看穿莲儿局促不安的原因,他正想开口叫她退下,却听见房间外的护卫轻轻敲了门,说道:“殿下,管事来报,外头有人投帖请求晋见。”
“是谁?”司徒靳嘴角勾起冷笑。嘿嘿……他这个瘫痪超过三年、对所有人来说早已是没有利用价值的废物,谁会选在这个时候来拜访?
“拜帖人是水月镜花的‘佟老板’。”
佟老板?司徒靳一怔,脑海中闪过一些残存的印象。
据说,佟老板是一个在京城里经营古玩、古董铺子,和无数贵族富商都交好的人,数年前他经过那间铺子,但始终没有进去拜访过。
“殿下是否要回绝?”侍卫在门外再问。
司徒靳沉吟片刻,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见,我倒想知道一个古董商来找我能有什么好事。”
“是。”侍卫领命而去。
“你先下去吧!”司徒靳下达命令后,跟着要莲儿离开。
只见莲儿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不敢,捧起药碗乖乖地离开了。
半晌过后,门外再次传出了敲门声,司徒靳闻声缓缓睁开双眼,静待佟老板的到来。就在两名护卫推开门走进的刹那,司徒靳看到了两人后头出现了一团像阳光一样耀目、比火光还要灿烂的绯色光晕。
从那团耀眼灿烂的红光中,出现了一名俊美无俦、及腰黑发编成发辫的男子,他俊脸含笑,踩着优雅的步伐缓缓走了进来——
第二章
随着佟老板的步伐,司徒靳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眼,瞪视着对方一身火红、瞪视着这三年来除却了黑色、白色,自己难得看得见的第三种颜色——像火一样的艳红绯色。
“太子殿下,佟某冒昧来访,希望没有打扰到您。”身穿红袍的佟老板俊脸含笑,微微颔首行礼。
“免礼。”司徒靳语气淡淡地开口,身不能动,只能以一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佟老板。
或许是因为肤色偏白的关系,更显得佟老板双瞳如墨、唇红似血,他的相貌偏女,却和宫里那些阴柔小太监不同,五官生得极俊,虽是男性,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名貌美后妃更艳上几分。
最特别的是,他看起来相当年轻,居然有本事周旋在王公贵族之间、并维持着友好的关系,看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这样的佟老板居然投帖想见他,司徒靳十分好奇对方的来意。
“佟老板,你我过去并无交情,今日特地来访必定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司徒靳直接开口询问。
“过去虽然不相识,但现在建立交情也不迟。”佟老板俊美的脸上始终噙着一抹笑意。
“你想和一个空壳太子、形同废物的我建交情,我以为商人是从不做赔本生意的。”司徒靳嘿了一声,语带讽刺地开口。瘫痪的自己并无实权在手,还有什么好处让人想巴结靠近的吗?
“我听说太子殿下交往过的朋友、遍及五湖四海,但今日一见,您似乎和传闻中的好客有些不同。”佟老板摇了摇头,跟着含笑自嘲道:“话说回来,商人身上难免有挥不去的铜臭味,佟某想结识太子确实是高攀了。”
“佟老板,你今日是存心来这里嘲讽本殿下的吗?”司徒靳一双锐瞳危险地眯紧,认定佟老板是刻意来嘲讽他已经瘫痪、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交游遍天下的风光。“姓佟的,就算本殿下无法起身,但要取你一个小小铺子老板的脑袋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是自然。”佟老板轻笑出声,脸上并无惧怕的表情,语气平静地道:“殿下这栋宅子里的人,个个都是从宫里精心挑选的人才,这证明圣上心里还是十分在乎太子殿下,舍不得殿下受到任何伤害。”
“……”司徒靳不语,他倒想听听这个姓佟的究竟想说些什么。
“即使圣上再有心、始终惦记着殿下,盼着有朝一日殿下的身体能够康复,重返东宫,但皇帝身旁的人却未必这么想哩!”佟老板漆黑的眼瞳停在司徒靳深思的脸上。“这几年三皇子和五皇子都竭力在圣上面前表现,也各自有一群拥护他们的臣子,每个人都虎视眈眈地想要抢下储君这个位置。”
“想不到区区一个古董商人,对朝政倒是关心。”司徒靳冷笑。
三皇子司徒毓徒有一身霸气、却是有勇无谋;五皇子司徒丰有点小聪明,但行事却偏心狠手辣,这两人觊觎东宫的位置已经很久了,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消息。
“唯有在太平盛世,商人才能安稳经营自己的生意,殿下不这么认为吗?”佟老板微笑,继续表达自己的看法。“两位皇子现在虽然不成气候,但两年后、五年后……或者佟某该说,当圣上的年纪再也无法期待‘奇迹’出现的时候,殿下您说会发生什么事呢?”
为了延续皇朝霸业,得在两人之中择其一。司徒靳在心里说出了答案。
“……佟老板,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司徒靳警觉地眯起眼,耐住性子再问了一次。
“佟某将殿下期盼的‘奇迹’带来了。”佟老板笑了,俊脸露出一抹任谁看了都心动的真诚笑容。“但在这之前,请容佟某先为太子殿下说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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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五皇弟为了夺权,不惜勾结外族与朝臣打算进行叛变,而卫京省的通政使司‘杜正丰’,因为手头握有这份叛变名单导致全家被灭,还被五皇弟栽赃为乱臣贼子,唯一的幸存者杜绛雪和她的未婚夫,此刻被关在大里寺内候审?”听完佟老板口中所谓的故事,司徒靳忍不住挑高一道眉问:“佟老板,你这个故事说得很动听啊!只是就算想救人,你该求的是五皇子,而不是我这个早已经残废的太子啊!”
“大里寺的督察司‘慕容大人’,曾是太子殿下的保傅不是吗?”佟老板微笑解释:“杜家虽然被冠上叛乱之罪,但圣上最在意的也是这一类案子,即使五皇子指控历历,但圣上最终还是将案子交给大里寺调查,相信以慕容大人的公正廉明定能查出真相。”
“既然相信慕容晴天能公正处理,佟老板为何还要走这一趟?”司徒靳再问,执意要问出他真正来意。
“公正之人就一定能做出公正的判决吗?”佟老板似笑非笑。“佟某这就向殿下坦白吧!五皇子诬陷杜家这件事,佟某有的只有实情、却无任何实际证据,慕容大人再怎么公正严明,也救不了无法证明自己清白的人,不是吗?”
“哼!无凭无据神仙也难救。再说,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受了杜家人的收买,胡乱编了一个故事想挑拨我和五皇弟。”司徒靳冷笑几声。“不过,就凭着你敢空手踏进这里求本殿下帮忙,我不得不称赞你的勇气,佟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