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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举止优雅地弯身,诡魅黑瞳瞬也不瞬地锁住女子的眼,笑着承诺道:“佟某定当竭尽所能达成夫人的心愿,绝不让您后悔走这一趟……”

  第一章

  龙碧皇朝一百九十五年

  秋月至、轻风阵阵,菊花在秋风中怒放,风儿卷起嫩黄花瓣,将清清菊香四处飘送,送入京城、送入大街小巷、送入每一户人家。

  这天是九九重阳,天色阴晦,雨丝像绵绵密密的针,笼罩了整个京城,虽然天候不佳,却丝毫无损人们想欢度节庆的心情。皇宫内,皇帝登高饮宴、款待群臣,席间君臣赋诗应和,呈现一片欢乐景象;皇宫外,百姓携家带眷、来到京城最有名的“春园”,或饮酒、或赏菊,或赋诗,在这一日效仿文人雅士,趁此为自己多添一分雅致。

  菊香、酒香,赋诗声、笑闹声,欢乐的声音传得高也传得远,却怎么也传不到位于京城西南角,以一层层红砖墙与外界隔离的大宅院。

  相传,这栋大宅院的主人是个极具身分的人,主人聘有一群武功高强的护卫。曾经有人在经过大宅院的时候,因为好奇而多看了几眼,却被里头突然冒出的虎背熊腰、身配长刀的护卫给吓了一大跳。

  一次、两次……无辜的路人在受了几次惊吓后,很快地将这个消息再传了出去,渐渐的,路经此地的人也就一天少过一天,就连原本住在附近的居民不得不经过的时候,也会刻意绕路避开这栋大宅子。

  宏伟气派的大宅戒备如此森严,再加上少了外头过往流通的人气,日子一久,这宅子也就染上一股幽暗深深、阴阴沉沉的气味。

  虽然如此,隔着层层红砖墙壁在大宅子里头生活的人,是没有心情理会外界对他们有什么看法的,他们沉默的各司其职、沉默的尽忠职守、沉默的过着每一天,就像是大宅院里不可切割的一部分,随着时间久了,自然就染上和大宅子相同的味道。

  这栋大宅之所以充满神秘、阴沉的气息,源自于它的主人,他住在大宅里的东院,那里长年飘着一股味,那是股融合了各类檀香、各式治病药草而成的味道。

  那股浓得化不开的味道混在空气里,沾黏上东院的每一个角落。

  午后,外表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神情却十分老成的素衣少年,手里捧着铜盆,踩着细碎的脚步走进东院。

  门口两名护卫见了他,主动为他推开木门,掀起层层布帘,让少年一路进到东院最里头的房间。房门外头站着两个孔武有力的护卫,他们上下打量少年一眼,这才推开两扇门放行。

  门一开,一股浓烈的药味就从里头窜出,但少年就像是早已习惯似的,斯文的脸低垂、捧着铜盆缓步踏入,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鹜地朝房间最里头床铺的位置走去。

  “爷,奴才来为您净身了。”少年来到床边,语气恭敬地开口。

  少年开口请示后,将铜盆摆在床沿边,跟着卷起两边衣袖,将带来的干净布巾放到热水里浸泡、拧干,然后再拿起温热的布巾探向静静躺在床上的男子——

  床上的男子双眼紧闭、模样像是在熟睡着,即使少年以温热的布巾擦拭他的脸庞,他也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

  擦拭完脸部,少年接着为床上男子解开上衣,露出了与脸庞色泽完全不同、泛着铁青色的胸膛。少年脸色平静,伸手重复将布巾泡热,再以熟练的动作,按照顺序擦拭完男子的全身。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净身告一段落,少年这才重新捧起铜盆,向床上始终不曾睁开眼的男子弯身行礼,转身离开了。

  直到两扇木门重新关上,屋内恢复一片死寂后,床上的男子才缓缓睁开眼睛,以一种木然、近乎是冷绝的神情凝视着前方。

  他,是司徒靳——龙碧皇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他三岁能赋诗、五岁能骑马、七岁就能跟着皇帝狩猎,八岁生日一过即被册封为皇太子,皇帝还亲自挑选多名贤臣、大学士担任他的保傅,竭力将他栽培成文韬武略、才情出众的皇太子。

  司徒靳并没有让皇帝失望,十五岁起在群臣的辅佐下,在东宫练习平决刑狱、学习操办政事。他胆大而心细,聪明且果断,甚得皇帝与群臣的信赖,认定他将来必能成为一代明君。

  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一场意外在司徒靳二十五岁参加秋季狩猎的时候发生了——司徒靳胯下的骏马因为一只突然冲出的野兽受了惊吓、狠狠地将他摔在地上。他命大运气好、只摔断了几根骨头,经太医诊治,只需在宫中休养一阵子就可以痊愈,但不知为什么,从那个时候起,各式各样的病痛就莫名地缠上了司徒靳。

  这些病痛看似普通却处处透着怪异,就像他明明白天精神不错,到了夜里却突然体温窜高,一连发了好几天的高烧;又或者是体温骤降,就算盖了好几层被子,寝宫里升了多少盆火炉,司徒靳还冷得全身发抖……这些症状就这么反复折腾了司徒靳几个月,最后他“砰”的一声在东宫倒下了。

  当他再醒来的时候,小腿竟完全失去感觉,让他再也站不起来。

  皇太子因为染了怪病导致瘫痪的消息,让整个宫廷里的人都吓坏了,皇宫里的太医群、来自民间各地的神医们,每一个检视过太子身体的大夫,最后都只能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他们连染病的原因都查不到,更无法对太子的怪病对症下药。

  其间,宫里头也有谣言传出,说是有人因为嫉妒太子,所以对他下了毒、施了咒,皇帝爱子心切,即使再怎么不信怪力乱神之事,却也私下从民间召来了法师、高僧,希望他们有能力解除太子身上的病痛,但很遗憾,依然没人能为太子解决这一身的痛楚。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太子瘫痪的情况日益严重,症状从小腿蔓延到大腿,再从腿部延伸到腰间,瘫痪部位向上蔓延到了最后,太子已经全身瘫痪了。

  “滚!全部都是饭桶!统统给我滚出去!”

  当脖子无法顺利转动的那一瞬间,司徒靳大声咆哮,将所有前来看病的大夫、祈福消咒的法师全都赶出了东宫。

  太子的瘫痪迫使东宫一切停摆,群臣与保傅们忧心又焦虑,绝不愿就此放弃太子,却也想不出办法救他。而就在东宫处于紧绷、几乎看不见未来的同时,太子的病情再次恶化了。

  起初,是脚上的皮肤出现了诡异的黑色斑点,而这斑点竟像是有生命似的开始移动,从脚部开始扩散、同时向上蔓延,不停地向上、向上,最后那一大块墨黑色泽就停在太子胸前,染黑了他原本泛着健康光泽的胸膛,也让宫里所有人的心里都染上了恐惧!

  “皇上,这件事不能再拖了!不能再让太子留在宫里,太子这怪病……要是在宫里传了开来,那怎么得了?”朝堂上,几名臣子冒死请命。

  根据宫廷的密报,几个在东宫服侍的女婢也染了病躺在床上,姑且不论是不是因为看顾太子才染上的,但任何会危及皇帝安危的,都必须立刻隔离才是!

  “皇上您贵为天子,身系天下百姓的安危,请陛下立刻拟旨,速速将太子送出宫外吧!”

  “这……”皇帝皱眉,犹豫不决。

  司徒靳从小就是他最中意的继承人,虽然不知为何染上这种怪病,但要他现在就放弃太子,确实是子心不忍。

  “皇上,我等并非想弃太子于不顾,只是,太子这身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是否先将太子移居他处,避免宫中人心惶惶,徒增他人的困扰和不安。”另一名大臣拱手请命。“我等会持续寻找名医,直到太子殿下痊愈为止。”

  皇帝面色凝重地思索片刻,最后重叹一口气。“准卿所奏,在京城为太子另择住所,暂时……暂时让太子搬出去吧!”

  “遵旨。”朝堂之中大部分的人,都因为皇帝明智的抉择松了一口气。

  舍弃聪明能干的太子虽然有点可惜,但让一个染了怪病、更不知何时会将怪病传染给人的太子留在宫中,实在是太危险了!

  就这样,过去龙碧皇朝最大的骄傲,与皇帝一起立春迎春于东郊、立夏迎夏于南郊、立秋迎秋于西郊、立冬迎冬于北郊的皇太子司徒靳,奉旨搬离东宫,被流放至京城西南角的大宅院里。

  虽然皇帝下旨,努力将大宅装修得像东宫一样舒适、华丽,另外还加派宫廷护卫、太监、宫女前往服侍,但太子和其它人一样清楚,他身上的怪病一日不除,这一生,只怕再也无法踏入皇宫一步。

  搬进大宅院后,起初还有一些人念及过往太子的恩情,偶尔会走一躺探视,而宫中也确实按时派出太医看诊。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太子身上的怪病始终毫无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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