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又该怎样,返回皇宫去找父王算账,还是去找官一洲。
一阵疲倦感袭来,她的头昏沉沉的,几乎要晕倒,原来是背部的伤在作祟,本来就已在失血,她还一路狂奔,气血翻涌下,身体已然吃不消了。
“谁也别想让我倒下……”她喃喃地自语,靠着墙沉重地呼吸。伤口在后背,她没办法点穴止血。远远地看到一个小医馆就在前面,她想走过去找大夫包扎,脚步却沉重得仿佛有千斤大石绑在那里,动得非常迟缓。
蓦然,一双大手将她托住,从后面环抱住她,然后她只觉得背上似有风吹过,麻麻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谁?”她挥拳回手,被那人一把抓住她的拳头。
“我知道你会来这里,我……放不下你,所以等在这儿。”那个带着歉然、关切、柔情、懊悔等等复杂情绪的声音在她的耳边飘荡,那张向来满是笑容的脸此刻却连一丝的笑纹都看不见。
“言萝,对不起。”他轻声道歉。
她死死地盯着他,“哼,你还活着!”她的面色如冰,掩饰住的是心头突然而至的释然——还好,他无恙。但是,接踵而至的心情却是不受控制的暴怒,“滚开!你们都是骗子!”
他大概是没有听到之前她和飞龙镖局的人对话,一脸错愕地被她挥手赶开数步,手臂还停在半空中,保持着扶她的姿势。
她贴着墙边慢慢地走,“我不会倒下的,不会……”她是紫阳公主,是恨生宫宫主,谁不是甘心拜倒在她的脚下,就是她的父王也不能随意掌控她,所以这一天之内的小小打击又能奈她如何。
但是身体越来越虚弱,后背上的伤口虽然被他点了穴道,却总让她无法身随心般自由。
人影一晃,她面前的阳光被人挡住,“言萝,我带你去看大夫。”他柔柔地说,眸中荡漾的波光可以蛊惑人心般,让她几乎无法反抗。
“你再不滚开别怪我现在就翻脸!”她踟蹰而行,眼前的阳光依然不见,并不是因为他,而是满天已被乌云遮蔽。
果然被皇后说中,隆冬之月,天将降雪,而且这一场雪只怕还不小。
一片两片,冰冷的雪花夹杂在风中打在她的脸上,紧接着鹅毛般的大雪瞬间飘下。
“哼,我今天还没杀人,你这个天公又做什么怪?”她嘲笑着缓步向前走,不知道自己应该走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雪花很快盖满了街面上的石板,让她走起来更加不稳,但她倔强地就是不肯停脚,即使冷透了身心,还是要继续地向前走,向前走,仿佛前面有另一个世界,可以让她逃避,不再面对这一串又一串的伤心和愤怒。
“言萝,别对自己太残忍。”那个始终跟随在她身后的脚步声靠近了,官一洲的声音温暖绵长,比雪花更深地钻进她的心里。“没有人想伤害你,真的,请你信我一次。”
她缓缓地转过身,已经冻僵了的脸上扯不出半点表情,她的嘴唇和眼角都已麻痹,连眼神都已涣散。
她感觉到自己在对他伸手,但却不知道自己是想打他一巴掌,或是推开他,更或许是想拉住他,她只记得自己倒下去,但没有倒在冰冷的雪地中。
和初见时的情景一样,记忆的最后,她的面前只有他,她的身边只有他……
第八章
当她的神智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一张床上,依稀听到什么人在和官一洲说话。
“公子啊,你娘子受了这么重的伤,除了吃药之外,还要多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是,多谢大夫,小生一定照办。”
这家伙,又在外面浑说什么?
她张口,使不出太多的力气,只能很轻地喊,“官一洲,你给我进来!”
声音小,但他还是听到了,跑进屋子,堆出笑容问:“找我吗?”
“谁让你又胡说八道了,谁是你娘子?”她敛起怒容,对他勾着手指,“你过来。”
“出门在外,你我孤男寡女,这样称呼才不会引人非议。”他小声解释,“当然是委屈了你这个公主,不过我保证,尽快送你回宫,这样你就不用再对着我这张脸生气了。”
“我不回宫。”她调转头去看窗外,从这异能看到街景,除了来来往往的百姓之外,街上的兵卒似乎增多了。
“不回宫?”官一洲坐在床榻边,看着她的眼睛,“不回去,你想去哪里?”
“你管不着。”她感觉得到他的目光热辣地凝视着自己,故意下去看他。
不回去,又该去哪里,生平第一次她发现自己是这么可怜又寂寞。没有人值得信任,也没有一个可以让她安身的地方。
他静默了一会儿,悠悠地说:“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我家的祖训就是‘习武健身,不恃强凌弱’,非到万不得已不能动武,所以从我家先祖开始就没有在江湖上留过半点名声。”
言萝冷冷道:“这并不是你骗我的理由。”
“你还是认定我在骗你?你看,刚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上来就给我一记耳光,打得我几乎发晕,也来不及还手。后来那群强盗抢劫杀人的时候,我本来是想救人的,但还是你先出手,后来又莫名其妙把我打伤……”
“这么说都是我不对。”言萝到底没忍住,转头看着他,连珠炮似的说:“你这样的本事,真的挡不住我那一掌吗?当左翼把你抓走的时候,你真的就没有反抗之力,而一定要等我救你,你到底是无心隐瞒还是故意欺骗,你我心知肚明!”
“开始是无心的……”官一洲嗫嚅着,“可是……”
“可是什么?”她的眼睛一瞪,他的头立刻低了下去。
“可是……可是到后来我的确是有点怕你知道我会武功。”
“你心里没鬼怕什么?”
“怕,怕你撵我走。”
她浑身一震,冷笑道:“赖在我身边有什么好的,难道你就喜欢我打你。”
“大概是前世我们真的有冤孽,否则我怎么会在没见到你之前就梦到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你每次打我虽然很疼,但是……”
“又但是,”她恨声道:“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但是你打了我,我心里却很开心。”他终于把话说出来了。
言萝紧抿着唇,好半天憋出一句,“你脑筋不清楚!”
“或许是吧。”他苦笑道,然后眨着眼睛偷瞥着她的脸,“那……你现在原谅我了吗?”
“把手放到一边去!”她的寒眸盯着他悄悄爬到她手上的那只“不轨之手”。
他哂哂地把手缩回,还挤出一个笑容,“那,我给你端点水来。”
“笑得比哭还难看。”她面无表情道:“去给我弄点饭来,我只要京城黄鹤楼的菜,要三鲜丸子,黄花汤,栗子鸡,葱爆丰肉,限你半个时辰之内买回来,否则我就把饭菜丢到你的脸上去。”
“是喽!”他答应得又响又脆,跑到外间大声说了句,“大夫,帮小生照看一下娘子,小生去去就回!”
“死性不改。”她小声嘀咕一句,却不知自己的唇角正在慢慢上扬,几乎快要翘到眼角眉梢去了。
也许是现在重伤,无力再去和他生气,也许是他的一篇解释让她默默地接受。于是不知何时起,松动的心开始化成春水,漫在身体内,漫盖了已经孤冷了二十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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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是言萝不想再面对的地方,她决定返回她的恨生宫,当然,身边少不了黏人的官一洲。
恨生宫远在山谷之中,这里因为言萝和仇无垢的盛名在外,少有人敢接近。
官一洲赶着马车来到古墓之前,勒住了马,四下看了看,“还真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亏得你怎么会找到这么个地方。”
“一会儿你进去就不会有这样的感慨了。”言萝撩开车帘,走下马车,看到古墓的石门上有一个小小的“无”字,旁边还画了一柄剑,不由得皱眉自语道:“无垢在对我示警。”
“这里有危险?”官一洲急忙伸臂挡在她身前,紧张地环视周围。
言萝一把推开他,“行了,别狐假虎威地装样子,赶快开门。”
“这门该怎么开?”官一洲用手推了推,竟然推不动。
“门上的那里有个凹槽,你把食指嵌进去,用内力从左至右转三圈。”言萝现在还在养伤期间,不想运功。事实上她也是故意让官一洲开门,耗费点他的真气为自己出气。
官一洲按照她所说的方法果然拉开了石门,但从门缝内跌落下一张纸。他捡起来疑道:“怎么是张白纸呢!”
“进去再说。”言萝知道这封信不会是父王派人送来的。一是因为父王的人马未必会赶在他们前面到达;二是因为如果父王要抓她回去,就不会先送信来这么客气,必然早就埋伏好了兵马;三是因为这样的白纸信她以前也曾经收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