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太太。”容妈赶紧开口劝着,“咱们还是……”
“干嘛要进去说?”辜明君甩开容妈的手,声音冰冷,用词刻薄,“那个不要脸的丫头既然敢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不要脸事情来,就别怕让别人知道。”
虽说时间还早,但一来小镇居民本就起得早,加上如此惊天动地的声浪又怎能不引人注意?如果再透过窗户,瞧见引起骚动的居然是已有好几年没在镇上出现过的“灰屋皇太后”,谁还按捺得住满心好奇?
果不其然,门窗一扇接着一扇的打开,看热闹的镇民也一个接一个的走了出来。
如果辜明君想做的,是让女儿面对千夫所指、人人唾骂的场景,如果她是想藉由小镇居民那种观念传统保守,绝不可能容得下一个未婚妈妈的严厉批判目光,来做为对女儿失了贞洁的惩罚,那么她是成功了。
傅巧羚陆续接收到了饱含着惊讶、批评、蔑视、鄙夷、憎嫌的目光,也感觉到被她紧握着的小手透心冰凉,她胸口怒火丛生,实在是不敢相信天底下竟会有如此残忍的母亲。
她松开范黄黄的手,往前大跨一步,像只意欲保护小鸡的母鸡。
“不管她做了什么,她终究是你的女儿而不是你的仇人,难道不是吗?”
辜明君不屑的哼了口气。
“那可不一定,如果她不肯把肚子里的脏东西除掉,我是不会再认她是我的女儿,我辜明君没有那么不要脸的女儿。”
又是一句不要脸?!
那可怜的猛打哆嗦的女孩真是她亲生的吗?傅巧羚被激怒得几乎要杀人了。
“你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吗?在这种时候如果硬要弄掉孩子,就怕连母亲都会有危险。”
辜明君冷着嗓音,面无表情,“与其让她生个父不详的野种出来,我还宁可她是死在堕胎时的产台上。”
一句话让周遭交头接耳的低语都停下来了,傅巧羚看得出那些投向范黄黄的视线里,开始搀入了同情。
“或许黄黄有错,她错在识人不清,错在没有保护好自己,但是范太太,你从来都不检讨自己的吗?你真觉得你这做人母亲的就没有半点错吗?你让黄黄从小在和两性相处上的观念就出了错,又没有给予正确的开导及教育,让她懵懂无知,才会在遇上了无法抗拒的男人时,完全被吃得死死的,因为她在和异性相处,甚至是在玩弄心机的手段上,连个幼稚园生都还不如。”
“是呀,我这母亲是有错的……”
辜明君冷冷瞪视,眸利如刀。
“错在答应让她去开个鬼动物医院之前,没先帮她筛选一下街坊邻居,让她认识了一个同样不知贞洁节操为何物的坏女人,所以才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
傅巧羚气恼得握紧拳头,“臭八婆!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辜明君缓缓开口,一字一字冷冷的吐出,“我居然忘了该要防范你,也居然忘了那个把我丈夫害死的女人,也是姓傅。”
眼见对方已经知情的傅巧羚反倒消了火,双手交臂环胸,冷笑的与她摊牌。
“没错,你丈夫的情妇傅佩颖就是我姐姐,但他们谁也没害死谁,那只是一个意外。”
辜明君咬咬牙,厉声道:“所以你跑到这里来开个鬼餐厅,目的就是想要对付我?”
傅巧羚侧身抬高手,慢条斯理的磨着指甲吹口气。
“范太太,你太高估自己了,我们之间的仇怨还没有大到那种地步,我来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那四个我曾经在葬礼上见过,失去父亲的可怜女孩们。”
虽说她并不认为错在自己姐姐,她不过是爱错了个已有家室的男人,但就算是替已逝的姐姐弥过,也算是满足一下好奇心吧,她去参加了范逸书的葬礼。
然后她看见那四个哭成一团的可怜女孩,也看见了她们那个无情的厉颜母亲。
哇!自己不哭也不安慰孩子就算了,居然还不许女儿为她们的父亲掉眼泪,这是什么烂母亲?
那种想替她们父亲照顾她们的念头曾经一闪而过,只是当时年纪尚轻的傅巧羚想做的事情可多了,没多久就把这件事情给抛到脑后。
姐姐的骤逝让她得到了一笔为数不少的保险金,让她能够以钱滚钱,几年下来倒也能算是个富婆了。
只是事业得意,情场却失意,她陆续遇上了几个烂男人。
因为感情上一再受挫,以至于她那种想要远离尘嚣,找个安静地方度过下半辈子的念头也就愈来愈浓了。
就在某一天,她突然想起那四个以彩虹色谱来命名的女孩,于是她来了。
她在小镇上开店落脚,没想到上天的安排就是这么巧,她与四姐妹之一的黄黄不但成了好邻居,甚至到最后还成了她的避难收容所。
“什么叫作可怜?”辜明君握拳怒吼。“她根本是可恶!不知羞耻!可恶透顶!丢尽了我的脸!明明就知道我最恨她们和男人产生瓜葛,最怕她们上了臭男人的当,居然还傻敦敦的怀上了一个野种!更可恶的是居然还打算瞒着我生下来!”
若非她觉得事有蹊跷,花钱找了家征信社调查清楚,并顺带查出傅巧羚的底来,否则还真会莫名其妙成了人家的外婆都还不知道。
更可恶的自然是那个知情隐瞒并还协助的帮凶。
“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用上‘野种’及不知羞耻这种难听的字眼……”
傅巧羚又再度生出想杀人的念头,回头瞥了眼身后低垂着惨白小脸,长发掩面,身子依旧微颤着的女孩。
“她好歹是你的亲生女儿。”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辜明君面无表情的重复,“如果她不肯放弃肚里的野种,那我也不要这个女儿了,母女关系到此为止!”
傅巧羚微眯起眸子,爽快的接口,“你不要我要!反正我既没女儿也没孙女儿,我会带她远离这个地方,一切从头开始。”
她摇摇头,眼神里写着替对方深觉悲哀。
“我不懂,明明是一个既乖巧又体贴的好女儿,你怎能如此不懂珍惜?如果你当初也是用这样不知感恩的态度对待范逸书,那我真的不惊讶最后他会改而爱上我姐姐了。”
“你够了吧,傅巧羚!”辜明君忍不住朝半空挥了挥拳,欲以肢体动作来引开旁人对她狼狈脸色的注意力。
丈夫的背叛出轨,终其一生都是她的致命伤,她不想痊愈,更不许人碰。
辜明君逼自己压下对于傅巧羚的怒火,将眼神投给始终没吭声的女儿。
“死丫头!丢人现眼够了吗?我的话你听到了没有?还不快点回答!究竟是想要那野种还是你的母亲?”
辜明君冷冷的昂首,有自信在受到如此严厉的批判后,这个不中用的懦弱女儿应该已经被狠狠敲醒,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可怕的错,并且决定要认错听话了。
傅巧羚则是面色微忧的看着范黄黄,知道自己能做的只到此为止了。
究竟要选择怎么样的未来,除了当事人之外,旁人没有干涉的权利。
时间一分一秒的无声逝去。
终于,那始终微颤的范黄黄不再发抖,她抬起头,伸手拨开总是微覆着脸的头发,不想再逃避了,生平头一回,她用着坚定却伤感的语气,和她的母亲说话——
“我选他!因为我不想他和我一样,成为一个被自己母亲放弃的孩子!”
傅巧羚双瞳熠熠生辉,辜明君则是面色死白。
赞!好样儿的!傅巧羚在心底为范黄黄喝彩,眼眶却不由自主的微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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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七月天,最容易让人心浮气躁的炎炎夏日。
即便在这比起平地已算是凉爽的山中小镇,在燠热的午后时光里,如果能有选择,谁都会宁可选择待在有冷气的地方。
除了冷气外,若能再搭配上浪漫的音乐灯光、浓郁的咖啡香,几乎就能算是如在天堂了。
而此时在“美好时光”宛如天堂般的氛围里,陡地,深茶色玻璃门遭人粗鲁地用力推开,下一瞬,那由外入内的除了刺眼阳光和热气外,还有一个面色很差,神色极度不爽的男人。
“她在哪里?”
“谁在哪里?”珍珍明知故问,反正此人非善类,不用对他客气。
“范黄黄!”男人不耐的拨发,不像在问人,倒像在逼供。
只可惜眼前的女人可不是被吓大的,当年在老家时,什么坏人她没见过?
“原来……”珍珍懒懒的抹着吧台的台面,连看都懒得看男人一眼,“你还记得这个名字。”
不是记得,而是他妈的根本就没有一分钟还忘过好嘿?
谁说他没在蔡家老屋里见到鬼的?
他不但见到了还被缠得死死的,一时一刻都没能从心底放下,即便他已努力再努力,挣扎再挣扎,反抗再反抗,却还是只能对她以及对自己的心举白旗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