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你没有时间?难道你想让自己的脚变成残废吗?”沈彦廷伸手压住她急欲起身的身子,力道重得让她忍不住喊疼。
“是你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欧楚琳不怎么满意地反驳。“况且比起等会我要见的人,这点脚伤又算得了什么?”
谈及待会儿 她欲见面之人,欧楚琳眼里的眸光,很快地闪过一道黯淡,若不是心思向来缜密的沈彦廷的视线从头到尾没离开过她,他相信他是不会注意到她突如其来黯然失色的光芒。
思及此,沈彦廷也跟着皱起眉峰来,怎么也想不透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让她如此牵肠挂肚。突然间他有些嫉妒,酸酸楚楚的感觉油然而生,却不明白这样的态度所为何来。
“我看得太严重?”沈彦廷眯起眼,嘴角微微上扬,看似无害,然而其心里却闪过一个邪恶念头。“还是你觉得只有丧失听觉仍显不够,须要再双脚残废才能荣登天下残障宝座?”
两人相处数分钟下来,他已摸清,什么才是她最大的致命伤,而今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医治脚伤,和悦的笑容下,竟狠心地道出她最不愿让人窥知的秘密。她的脸倏然刷白,久久道不出只字半语。她不懂素昧平生的他,为何频频以言语侮辱她。
“为什么你老是要伤害我?”她低下头轻轻啜泣,试图以长发掩住耳后的秘密。
“我只是希望你能在为别人担心前,先把自己顾好。”沈彦廷自知把她伤得太深,但为了达到目的,他一向是不择手段,就连这一次,也不会是个例外。只是他再也搞不清心里频频涌来的奇异感受,究竟是怎么的来的。于是为了掩饰对她投入过多的关心,他再次以言语伤害她。“况且我这么做,也是为杜绝后患,怕你届时为此缠着我不放。”
他的身边是有很多女人巴不得以此做为缠住他的方法,但他却直觉得她不会,因为不会,反而涌起一股极大的失落感。
欧楚琳闻言忍不住呵呵大笑,他是挺好看的没错,浑身上下充斥着王者般不可一世的气息,冷峻的脸孔、挺拔的身材、锐利的黑眸和抿紧的薄唇的确是人人钦羡的条件。她不否认他自以为是的论调,只因他真的有此资格,但有资格又如何?这样完美的条件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会沉溺在其中,而她不就是那个例外?受过的伤,一次就显得太多,她怎能任自己一而再地重蹈覆辙?
像他这种自以为是,高傲的人是不懂得放下身段妥协的,他的坚持更是她无法违逆的事实,情非得已下,她只有举高双手投降的份,毕竟再争论下去结果永远只有一个——不论是来软的或是硬的,最后的结果,定是她被架上治疗受伤的脚。
放弃与沈彦廷争论,她把脸轻轻转向耿少铭。“医生,能请你治疗动作快一点吗?我真的赶时间。”
耿少铭点点头,“我尽量,不过相对的,可能会有些痛。”
“谢谢!”她没再多说什么,安静的神情和方才大声吼叫简直判若两人,让人捉摸不住她的心思。
然而当耿少铭的手,才触碰到她的脚踝,才轻轻地一碰,就让她忍不住呼喊出来。为了不让沈彦廷再看到她柔弱的一面,更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更是用力绞紧雪白柔荑。
见她感到不适,耿少铭撒手道:“我想还是让你先缓和一下,否则你会忍不的。”
“别停手!我很好,真的,请你继续。”既然早痛晚痛都是要痛,那她就不该再浪费偷空的宝贵时间,反正忍一忍就过去了,更何况这样的痛楚怎能和住在加护病房的叶惠珊比拟呢?
欧楚琳会一路以百米速度跑来,是由于不久前她好友叶惠珊的主治医生打电话告诉她,惠珊的情况不乐观,因此才希望她能来医院一趟,商讨接下来该怎么做。想起在最困苦时帮助过她的叶惠珊,她总觉得她愧对她的实在太多了。当年在她最绝望与无助,甚至一度在死亡边缘徘徊时,若没有叶惠珊及时出援手,今天她又怎么能站在这儿?没能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她已经十分难过,而今她有病,她却又束手无策,甚至连为她筹措医药费都倍觉困难。
盯着欧楚琳由疼痛转为黯淡,再由黯淡神色转为坚定,沈彦廷不禁眯起眼仔细审视她,是怎的一种决心,让她有着毅然决然的坚定眼神?
“是吗,你真的觉得不痛了?”耿少铭不当面点破她的谎话,凭他行医这么多年,这种伤痛,他还会不知它所传来的痛楚有多么巨大吗?很显然的她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痛,当然会痛,但一想到在病房里与死神挣扎的惠珊,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若病痛也能代替的话,她倒宁愿今天躺在病床上与死神搏斗的是她,而不是好心的叶惠珊。“真的不痛!请你快点。”
耿少铭无奈地摇头,心中却佩服起她的勇气。“好吧!那我就继续,如果你感到不适,就告诉我一声,好吗?”
“谢谢!”
当耿少铭再度握住她的脚,那股无法言喻的痛楚再次侵袭她的感官,为了不让他看到她柔弱一面而停下治疗,本能的咬紧牙关,就连唇角缓缓地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她的痛苦,沈彦廷全看在眼里、揪在心里,他不懂自己怎会因见她痛苦难耐,心里也快乐不起来。别人的死活对他而言,向来是无关紧要,而今他竟不忍心看她受尽疼痛折磨的样子。
情不自禁地递出口袋里的手帕给她,当她不明所以地望着手帕后看向他时,他竟会感到难为情。撇开灼热的目光,清清喉咙道:“拿去用吧!我想你会需要它的。”
“难得他会对人发挥他早被狗咬走的同情心,你就拿来用吧!”耿少铭见欧楚琳迟迟不肯伸手去拿,才以开玩笑的口吻说。
不过事实也差不多了,凡是认识沈彦廷的人,无一不晓得他是无血无泪,甚至铁石心肠的人。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觉得我需要它。”她冷声拒绝他的一番好意。这一生中,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人的同情心,那会让她觉得难受,并且时时刻刻提醒她她是个有残疾在身的人。只是她不懂,既然他无时无刻都在伤害她脆弱的自尊心,现在对她的关心又代表着什么?“也谢谢你发挥你那仅有的同情心,我心领了。”
原本祥和的气氛,因她的一句话在瞬间变得紧窒迫人,沈彦廷宁静的眼神再度掀起一阵风暴。同情?她竟然说他对她的一番好意是同情?天晓得,他浑身上下所有气质全加总起来,唯独缺少的就是同情心这一项,而今他难得发挥,她竟不领情?真是不知好歹的女人。
沈彦廷再也隐忍不住地咒骂起来,全身上下迸发出来的凶狠,令欧楚琳感到惧怕,她知道她彻底惹火了他,但她却不觉得自己有错。
“你自己残障了,就想要全世界的人陪你一同残障吗?当大家都跟你一样后,你才不会感到自卑吗?”若之前他还会顾及她心里的自卑感,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一倾而出,什么难听的、会伤害到她的全都不在乎了。
“你胡说!我没有。”他怎能诬赖她?
“没有?你若没有,你就不会把别人的一番好意视为蛇蝎,一迳认为他人的好意全是同情心。”他愤怒大吼,“施舍同情心,也是要看对象的。”
他的话重重地刺痛她心坎,她只是不想由他人眼中,看到对她的怜悯与同情罢了,而他竟因此颠倒是非,说她想拖所有的人下水。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词呢?
二话不说,在所有人还没料到她下一步举动前,忍着脚上和臀部传来的疼痛由床上往下跳。她这么一跳,脚因为疼痛和支撑不了的情况下,反而跌了个四脚朝天,狼狈地趴倒在地上。
“小心!”耿少铭出声制止时早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她再一次受创。如此刚烈且柔弱的性子,老天实在不该给她这么坎坷的际遇。
当耿少铭欲伸手扶起她,更快的,另一双有力的铁臂已将她揽身抱起。“你是找死,还是嫌医院的死人不够多?要死也别在我眼前。”明明心里所呈现的全是她跌倒后的不舍,然而谁知一旦脱口而出的关心全成了怒不可遏的口不择言?他从没这么生气和关心过兰个人,而她却以最激烈的方式让他做到了。
才不过重度听障而已,而她竟因此表现出一副受尽委屈,所有人都对不起她的样子。难道她不晓得比她还严重,且不幸的大有人在,和他们相较下来,她这点残疾,又算得了什么?
欧楚琳以双手掩住耳朵,激动地大喊:“不要诬蔑我!你根本就不懂得我心里的苦,既然不懂,就不要是非不分地替我下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