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苏,我吃你一颗苹果,还你一瓶酒——这酒,是我用伊甸园的苹果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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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不该喝的酒,欧阳若苏彻夜难眠,体内煨着苹果香气,暖意深熨血管,肌肤烧烫了。她不是生病,只是像生病,胸口闷热着。她把双手覆在胸前——左手两弯齿痕没褪,更是被金箭划过,沁血似的红艳——如果不遮挡,金箭合该直直射中她左胸。
插在“海神权杖”中的蔷薇花苞,迎着橘橙柔曦,层层花瓣隐约在爆裂,还未见蕊心,窗外一只大蝴蝶已在徘徊。
欧阳若苏侧躺在床上,栗色双眸因为望着窗景太久,蒙泛水光,就像美丽哀愁的傍晚雨幕。
水气熏湿眼角了。
兄长说,不准与他在一起。他是个贼……
“若苏,起床了没?”没有敲门响,欧阳荷庭的嗓音是从书房经传讯系统,进入欧阳若苏起居室的对讲机,扩散出来的。
“帮我煮杯咖啡。”
那吩咐声结束时,欧阳若苏一般已从床上坐起,趿着室内鞋,进浴室盐洗。今天,她有点下不了床,头晕痛着——这就是宿醉,她也该来杯咖啡。
欧阳若苏坐起身,用手梳理一下曲柔如云浪的发丝,长腿往地板踏,睡衣裙摆像流水冲落,盖住白皙的脚背。她觉得双膝发软,差点站不住,一个冰凉的东西微刺她脚底,她顿了顿,挪脚一看,有条坠炼在地毯上反射薄阳。
昨夜,杜瀇俯身时,她看到这个坠饰自他敞领衬衫里滑出。它的形状像只蜻蜓,也像十字架,顶部和底托各镶了颗珍珠,中柱镶嵌绿宝石,两旁双层的是钻石鸟翅,还有交叉盘绕中柱而上的两条彩钻之蛇。它是比蜻蜒更凶猛千万倍的妖鸟形坠饰,是邪恶的诱惑图腾。
欧阳若苏捡起坠炼,目光若有所思地停睇片刻,将它收握于掌心中。她调匀呼吸,鼻端热热的,唇也是,昨夜做了不该做的事,使某些记忆囤蓄不退。她绕过船形床尾沙发,找到自己昨晚乱踢的室内鞋,没穿,直接进浴室,渴望冰凉地砖驱逐宿醉灼热。
装好水,才发现咖啡粉已用完,想研磨,豆子也没了。通宵写稿后的早晨,兄长习惯喝重度烘焙咖啡豆,欧阳若苏盯着两只空罐子,左边、右边关上凿墙式隐藏收纳柜的两扇门,转身朝落地门靠近,解锁开门。门廊的柚木地板,踩起来沙沙的,她知道那是昨晚某人带上来的海滩沙粒,如果用寸镜细瞧,会有个勾动体内Venus蠢蠢向往的扇贝床——
欧阳若苏摇摇头,倏地跳下门廊石阶,快步奔越大半草坡,柔荑捣着嘴,要不,她一定会大叫——这真是羞耻的行为。从昨晚到现在,她未免太过胡思乱想,想得身体某些敏感处疼了起来,像是被兽爪抓破、被虫子食蛀一样,悸痛着。
她行过了草坡中央点,脚步霎时而止,回首望着。
后院草坡隐凝朝露,阳光从海滩爬上来,融进每颗圆润饱满的水滴中,渗润土壤。那一块——昨晚她掘过的那一块——没有绿草密布,太明显了,她好怕,怕萌出芽来,她有股冲动想把果核挖出来,想着,她并没这么做,而是拔了些草,往那上面铺掩,她知道不可能挖得出来,因为她把它埋得太深了。
“若苏!”欧阳荷庭等不到咖啡,亲自下楼,瞧见厨房落地门大开,走过去,望着妹妹蹲在后院草坡,扬声叫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欧阳若苏慌忙站起,面朝兄长,回应;“咖啡豆用完了,我正要出门买。”
欧阳荷庭揉了揉直挺的鼻梁,指示道;“快去快回,我今天还有很多工作。”
欧阳若苏颔首,迅即走下车坡,循着海滩路径,往码头市场。
欧阳荷庭看妹妹已走远,拉上滑门,正要离开,门铃响跟着传遍整幢屋子。他脚下缓停。这时间——不可能是钟点打扫人员,莫非又是宇穹?
俊颜无任何表情,欧阳荷庭冷漠地来到玄关,打开屋门。
送信的少年明显愣了一下。“欧……欧阳先生!”脱下绣有白鸽图志的帽子,不是那么顺畅地问候着。“您……您早。”平常都是欧阳若苏应门的,这是少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面对欧阳荷庭。欧阳荷庭高大尊贵的外形,让少年深觉气势逼人。
“你哪位?有什么事?”欧阳荷庭根本不清楚这个少年是这个地区的信件递送员。
少年戴好帽子,指指上头白鸽。“我来送信的,欧阳先生。”他从背袋里掏出一个银杏黄的雅致信封。“有一封欧阳小姐的重要信函……”说着,眼神小心地往门内张望。“请问——”
“交给我就行。”欧阳荷庭俊脸冷漠,说起话有种任人无法抗拒的威慑感。
少年不敢迟疑,把信交到欧阳荷庭手上,然后礼貌地说;“麻烦欧阳先生,打扰您了。”
欧阳荷庭微微颔首,不发一语,进屋关门,走到玄关墙镜前,他停下,垂眸看手里的信封——英国寄来的,信笺处有精细的压纹。盯着压纹,他神情沉入更深的冷漠中,撕破信笺处,取出信,速阅后,大掌猛力抓皱信函——
难怪!难怪宇穹找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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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汀岛最主要的港口——帆船手特区,循千万年前造陆运动,从海中上升的天然坡阶地形建造,各式各样屋宇楼房,看似小孩堆的彩色积木,层次分明地叠递。大部分小街巷弄是阶梯,宽敞的车道一定是坡路。路边,扶桑花着魔地盛开;海边,结满鲜橙色泽浆果的沙棘林绵延串缀,像洁白沙岸的项炼。
帆船手特区——这都城,风很大,海上盛行帆船,陆上公众运输以电缆车、轻轨车为主。半岛、岬角间,可见缤纷的空中缆车,像飞艇般地摇晃。风大,其实不适合缆车这类交通运输,但,据说,当初规划城镇建设的主工程师认为,人生总是得冒点险,才美丽。乘空中缆车坐拥海上驭风帆影的景观,难道不是别具情趣?凡事不用太守法则,过分规矩只会失其本色;适可而止地冒点险、违反点所谓“合理”的逻辑,才不至于乏味呆板,僵化如罩铁笼。
人生总是得冒点险,才美丽。这话使欧阳若苏想到杜瀇,她有些明白为何会在这个地方遇见他。这个地区的精神,等于他的灵魂。
欧阳若苏走入专卖店密集的平台石阶长巷,远远地,便认出坡阶中段那名倚在“给最美丽的女神”店外的男人,是杜瀇。他在那儿吃着苹果——依然是用野蛮的方式啃食。欧阳若苏一步一步往下走,她要去的“咖啡香氛”就在那家苹果专卖店隔壁。
欧阳若苏决定不和杜瀇打招呼,身形隐入来来去去的购物人群中,经过“给最美丽的女神”苹果专卖店,拐进“咖啡香氛”店门里。
杜瀇看到了——那女孩故作不经意地走在一个进入他视野内的胖妇人身侧,企图利用胖妇人屏障似的身躯掩他目光,只可惜,他还是看到了。撇嘴笑了笑,杜瀇丢掉果核,迈步前往咖啡专卖店。
叮铃当啷响的门后铃,是两串果实汇汇的咖啡树枝干造型。那迎客声音已与这屋里每一寸气味相容,光闻就醒神。杜瀇揉揉鼻端,看着三三两两的客人落坐形似咖啡豆的软沙发上,悠闲品味浓郁的咖啡,聆听音响传出那几首德布西谱自魏尔伦作品的曲子。
悄悄地,环视一下,欧阳若苏没坐在其中,不过,他听到她的声音了,循着望去——她穿着黑白直纹背带洋装和同色系平底便鞋,无瑕的小腿完全裸露,长发没绑,自然地披垂在背后、在肩侧,柔荑子发中若隐若现,使她看起来更修长、更纤细而雪白,站在那咖啡色泽闪熠的柜台前,实在典雅极了。
柜台里,那名人称“翘胡子司令”的高瘦中年店主,正带着和善的笑脸,招呼着她。
他说;“欧阳小姐今天这么早!有什么需要吗?”
欧阳若苏点头,轻声回道;“请给我六百公克重度烘焙的摩卡豆。”
“好的。”柜台里的翘胡子司令,像个抓药的郎中,转身忙了起来,边问;“有刚研磨好的,要一起带吗?”
欧阳若苏想了想。“是粗研——”
“绝对粗研磨,三百公克。”翘胡子司令笑着打断她。欧阳若苏是常客,她的兄长欧阳荷庭一星期固定两天会到他店里来,他对他们的习惯一清二楚。“对了,刚好也煮了令兄口味的黑咖啡,我装在保温罐里,不嫌弃的话,一起带回去吧,欧阳小姐——”
这不可以节省更多时间,不必让兄长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