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泊轻邪地笑了,“你怕了?杀了九叔公,族长的位子轻易就落在了你的手里。可所有的族人都可以挑战你,你怕了是不?”
他的唇是鲜红的,连话都轻柔地过分。偏偏那轻柔的话从他鲜红薄软的唇中吐出来,字字都仿若带著血腥,一种兴奋的,不知道结局的恐慌血腥。
十七哪里经得挑拨,他更紧地握住枪,狠狠抵著九叔公的太阳穴,额上滑下大滴的汗。
“十七,九叔公这么大的年纪也活够了,你说的都对,战家看来是要没落了,九叔公也不想看著这么大的家业就这么跨了,九叔公不想去了地府都无颜面对战家祖先,你就解脱了九叔公吧!”
九叔公安详地闭上眼,似乎准备好了要去阴曹。
十七为难了,猪肝色的脸上汗水直下。
全族的人都是一付看好戏的脸孔,这十七首先做了炮灰,虽然大家想的是一个心思,都想扳倒战氏嫡系,可战休泊的势力究竟在哪里,不知道的话最好小心点,别自踩地雷。
休泊很闲,他没一处地方看起来是认真的,只闲闲盯著十七,十七松动了,突然觉得一切都太可怕,他无助地向后看,看向父亲,看向自己阴沈的兄长们。
战休泊眯起眸,心底已经明白是谁在作乱,他轻轻点头,毫不关己地转身离去。
“战休泊,你给我站住,你今天一定要给大家一个交代,你听见没有,站住,站住————-”
十七执枪的手突然转向,屋子里起了不小的惊呼。
枪头直指战休泊,十七血红著眼睛,拼了命似的。
战休泊转过身来,一步一步走进十七。
十七的手抖著,抖到几乎握不住枪。
战休泊走到十七的身前,握住他的手,替他拉起了保险,然后神情自若地退后,他大张双臂,做出欢迎的姿势。那笑在微挑起的嘴角蔓延,眸底一片死寂。
剑拔弩张,局势绷得像弦上箭。
十七扭曲著脸,手更行颤抖,“战休泊,别怪我,你别怪我……”
枪响了,十七和战休泊对视著,十七瞠圆了眼,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十七低下头,看著自己胸前被子弹打穿的血窟窿,子弹是从后面穿过来的,十七还没来得及转过头看仔细,便“碰”的一声倒了地。
从九叔公后面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面无表情的脸,尚嫌稚嫩的双手握著一柄仍冒著烟的枪。
休泊轻轻地向现身的阿爵点了点头。身行立整,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手枪,向七叔一桌扫射,一片哀号过后,七叔的儿子们无一幸免。
七叔惊呆了,动都未敢动,不敢置信地死盯著战休泊,“你,你……”
休泊抿起鲜红的唇,舌尖轻轻滑出:“老匹夫!”
七叔看著那仿若毒蛇吐信的薄唇,鲜红地邪恶,耳边的枪响引起一阵耳鸣,那抹惑人的鲜红成了他在人间看到的最后一抹色彩,然后大量的温血从额中央的黑洞汩汩流出,覆盖了眼帘,覆盖了七叔的生命,他成了最后一个倒下的人。
整个客厅都笼罩在血腥中,七叔家的女人尖叫著缩成一团,没人敢上前看看自己死去的亲人。
大家都被战休泊脸上的噬血震慑住了,九叔公脸色漠然,看不出心思。战夫人微微抖动嘴角,撇过脸去,战四冷笑地撇撇唇,自顾吸起香烟。
小溪早被嬷嬷拥进了肥厚的怀里,圆润的眼珠里全是骇怕,想看又不敢看。小手紧紧纠著嬷嬷粗厚的掌,仍塞紧了耳朵。
战休泊打了个响指,沉默寡言的江管家领了人进来收拾残局。
战休泊把枪重重放在桌上,一把上好的美丽的杀人工具。就在刚才它射出的子弹毁灭了一个家庭中的所有壮丁。
“江叔,把七叔家的眷属全送走。”战休泊转向那群紧紧依靠在一起的女人们,“能否生存是你们的事情,活的下来就养好你们的孩子,尽管来向我复仇!”
“有谁还想向战氏嫡族挑衅,尽管来,欢迎!”
他的眼中可不是欢迎的意思,摆明了来人不得善终的下场。
九叔公在心中叹了口气,知道战休泊全面夺权的局面俨然形成,他杀人是用智慧和气势在杀,不是用手。是个比父亲更狠厉的角色,但愿他对于战家来说,是个转机。
小溪终于看不下去了,她无法忍受这样的血腥,脑袋运转地越来越慢,心冷于他的残忍,可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说话的立场,她看著他的背影,那背影让她陌生地害怕。
叔叔,叔叔……心都痛得揪起。
战休泊深深地看向她,眼底有一丝光芒闪过。
小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推开嬷嬷温暖的怀抱,在他的视线下跑出客厅。
战休泊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衣角被人扯了一下,他看向下面那张昂起的早熟小脸,是阿爵。
那小脸上再没有了冷漠,他小小声地问,“泊叔,可以接回妹妹了吗?”
休泊轻点头,“你让老江带你去吧,以后你们两个就住在七叔那,佣人想换就换,随你的意!”
阿爵重重点了点头,眼底一片欣喜。
阿爵是十叔的孙子,十叔家势向来不旺,十叔夫妇早逝,阿爵的父亲又是个软弱的人,受尽家人欺辱,阿爵的母亲漂亮而软弱,被七叔的三儿子看上,玩弄后被抛弃,羞辱地投井而亡。父亲受不了这个打击,抑郁而终。阿爵被远亲收养,后来远亲也过世了,只留下一个远亲的妹妹与他做伴。
阿爵死活不情愿地被接了回来,一个孤儿在战氏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大家族生存本来就不易,更何况身上还背负著冤仇。阿爵被逼迫著成长,被逼迫著拿第一。
人生对于小小的阿爵来说就像是一个深深的黑洞,除了妹妹甜美的笑靥,可就是这人生中唯一的美意也被世事所剥夺,他不甘。
就在这个时候,战休泊找上了他,战休泊允诺他一切他所希望的,但他要付出的代价是,必须忠心于他。可以把生命中最甜美的甘泉带回到身边,就算是把灵魂卖给魔鬼他也甘愿!
于是男人的大掌和男孩的小掌拍在了一起,允诺要打下一个新的战家的世纪。
他们的世纪!
为了各自的心思,为了各自的女人!
七叔家的风波过去了,在战老爷子百日的时候,战休泊坐上了族长的位子。
这位子坐得仍不安稳,休泊知道。七叔的事情只是他隐藏势力的一小部分显露,更大的还在后头。
这十几年的沉默并不代表著他真的没有夺权的实力,他有野心,是个力求完美的男人。
身在战家,等于掉进了一个魔窟,即使母亲曾那么执著地带他逃离,可是命运是作弄人的上帝。
那个雨天,上帝就已经不再存在了。
若说他是只黑羊,那最该怪罪的就是命运。
休泊揉揉脖子,陷入沙发内。
记忆在黑暗中延宕,少年血红著眼睛捧起母亲残破的身体,他亲生的妈,竟被凌辱至斯。心中的悲愤和苍凉让他对整个世界灰心。
他声声叫著「妈”,声声泣诉著血亲的惨然。
母亲面色苍白,她不停抚著儿子的脸,奄奄一息,“休泊,休泊,妈妈对不起你”母亲剧烈地喘息,“妈妈好想带著你住进一间好的房子里,好想给你一个温暖的家,好想让你去上学,好想好想……”
“妈……”休泊哑然。
“休泊,那是你爸爸派的人,他不放过我,听妈妈的话,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不祥的地方,原谅妈妈的懦弱,不能带著你远走高飞,妈妈好想好好爱你呵……
“妈妈对你不好,但听妈的话,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母亲难受地抓紧了休泊的手,休泊心惊,“妈,我带你去看医生,妈,妈,你撑著点,……”
母亲眼睛里盛著千言万语,她使尽了最后的力气凌厉地让休泊发誓:
“休泊,离开这里,听见没有?我不允许你回到战家,向我发誓,否则妈妈做鬼也不会甘心呐!”
休泊流泪了,那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流泪。
他颓下头,泪水滑进了母亲的眼里,母亲满意地笑了,松了手指,吐净了最后一口气。
“妈……”休泊悲吼著。
战休泊没有听母亲的话,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胸中只有沉甸甸的两个字“复仇!”
为了复仇他踏进这血债累累的深院,在权利和欲望中挣扎,自切的小指上丑陋的疤时时刻刻不在提醒著他所背负的血海深仇。
那根纯金的指套,是他心中永远无法臣服的孽障!
唇挑起笑,他十几年的精心都在这一刻得到回报,他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心底有个空洞,就在他问著自己的时候,越来越大,让他轻轻地叹息。
门边有轻微的响动,战休泊警觉地睁开眸。
是小溪!
他永远的小公主!
裹著雪白睡衣的小溪,身边伴著一只巨大的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