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父瞪大了眼,下意识爆出一句:“谁要你多管闲事!”随即用力闭嘴,忿忿地将那张百圆大钞投入钱箱。“我自己的车资我自己付!”说完就转身下车。
那阔绰手笔让司机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关门开车。
至于朱皓音则呆立于原地,非但不生气,反而越想越好笑。
怪不得他会跟她爸爸处不来,这两个人的驴脾气实在有得拚!
*
朱皓音不气自己好心没好报,罗父反而气她多管闲事,更气自己的粗心大意。这下好了,给了那死老朱一个大好机会奚落自己。
想不到过了好几天,都没见到朱父有所表示。他从一开始的狐疑到最后的放心,想也知道是她没把这件事告诉她爸……哼呵呵,算她识相。
其实他对她并无不满之处,唯一的成见就是她老爸太可恶,所以休想他接受他们的交往。他甚至能想象自己一旦答应了,朱老头会说;“你不是老夸你儿子多优秀、我女儿多不如他,那现在的情况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啊?”那副久揍的嘴脸,光用想的都能气得他跳脚。
为防此事发生,他就是不承认他们的交往,且看他们怎么心安理得!
原本就这样打定了主意,岂料没过多久——
那天,他迟了点到店里,居然发现朱老头在自家柜台结账,这下像抓到敌人小辫子那样又惊又喜,上前讥道:“呵呵,想不到朱老板也会来我们这边买吃的,以前不知是谁说过我们的菜是臭的。自打嘴巴可有点痛哪,你说是吧。”
朱父付钱的动作一僵,被他的话激得气往上街,马上忘了老婆交代过要少跟他起争执,一心只想战胜,遂假意叹道;“唉,我最近才发现自己以前错了。”
罗父听了心中大奇。这老家伙今天转性了?居然会示弱。不过这下更令他理直气又壮了,笑眯眯地说:“既然你承认,那我就原谅你的无知好了。”
“谢谢你啦。”朱父下怒反笑。“全都因为你家儿子之前三不五时献上贡品,吃着吃着就惯了,发现也没那么难入口,懒得外出觅食就将就喽。”
“呵呵,爱幻想也要有个限度。你是什么东西,他没事干嘛进贡你?”
朱父双手一摊。“这种事情你就得自己问他喽。”
罗父的笑脸有一瞬扭曲,原本以为朱父唬烂,却越想越可疑……怪不得阿驰有阵子勤奋代班,原来是别有用心!这该死的小鬼!
一整天下来,他脸色难看得可怕,好不容易捱到关店时分,朱父自觉得到比拚生涯中前所未有的胜利,得意忘形,临走之前还漏风点火留下一句:“啊,对了,今天的狮子头没有上次的好呢,罗老板,请加强品管。”
仿佛被一大桶汽油浇到心火上。罗父几欲喷火,气到发昏!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他气冲冲回到家八一见到儿子就失去理智,忍无可忍地终于爆发了!
“你这死孩子,居然用店里的好料去巴结那个死朱头……”
罗沐驰刚摆好碗筷等他回来开饭,没想到事情会毫无预警地曝光,这一惊非同小可,手中筷子锵啷落桌,讷讷道:“爸……”
“不准叫我爸!我没你这种儿子!我是怎么教你的?啊……姓朱的都是敌人!是敌人!结果你为了一个女人,勾结外侮,卖家求荣,让老父蒙羞!你!你这个吴三桂,给我滚出这个家门,滚得越远越好,别再让我看见你!”
罗父气疯了,抓起地上拖鞋就朝他追打,他大惊失色,夺门而出。
到了大街上,他喘息过后,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摸摸两边裤口袋……只有一串如今等同废铁的家门钥匙,连打通电话求救的钱都没有。
这下可真惨了。
天色渐黑,晚风渐凉,他孤立街头,第一次确切明白什么叫欲哭无泪。
第10章(1)
“你来干什么?”
朱父打开家门,眯起了眼,很不友善地看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朱伯伯好,我来找皓音。”
“找皓音?亏你说得出口。”朱父愉快地开始找碴。“像你这种没办法把她大大方方介绍给爸爸的烂男人,居然还敢来找她——”
“爸,你不要找他麻烦啦。”朱皓音过来了,把朱父往旁边推。方才帮他开楼下大门时已在对讲机中约略得知事情始末,所以才叫他上来商议。
“好好好,哼,反正你都向着他,真是女大不中留……”朱父边碎碎念,边走向客厅,像是很识相不妨碍他们所以离开,实则躲到墙角偷听,隐约听到他们语气凝重,论及“爸爸”什么的,于是更努力竖起耳朵偷听……
“那你今晚要到哪住?”
“等下打电话问问看有没有朋友愿意收留我。”
“不然我给你点钱,你去住旅馆?”
“不准!”还没结婚就想用他女儿的血汗钱……窃听不到一分钟,朱父就气鼓鼓冲了出来。“臭小子,你干嘛?难道被你爸赶出家门,无家可归了啊?”
朱皓音翻白眼,有点没好气。“爸,你不要来雪上加霜了啦。”
啊?意思是他猜对了?朱父瞪大眼,不知罗沐驰已跟罗父坦白,自然而然从今天跟罗父的战况推想后续;“你跟你爸摊牌了?”
他不语,被朱父当成是默认。
朱父瞪着他好一会儿,忽地大笑出声。连儿子都赶出家门了,可见老罗一定气坏了,他光想就乐歪了。至于这小子嘛,甘愿为皓音落到这地步,不错!“很好很好,你这小子有心!你爸不要你没关系,我要你!不然你就入赘到我们家好了,哈哈哈哈……”
朱父边笑边拍罗沐驰的肩膀,后者只能苦笑。
然后朱父一改态度,主动邀他在家里住下。得知他还没吃饭,热情地把冰箱里剩下的晚饭热了请他饱餐一顿。
在这种情况下和解,真不知能不能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夜里,躺在客房床上,盯着天花板,他心情复杂,思虑百转,没有睡意。
叩、叩。不期然听到两声很轻的敲门声,他坐起身来,见到门开了一道缝,一颗头探入,是朱皓音。
“什么事?”他问。
“怕你睡不着,来看你需不需要人陪你聊天。”
“需要。”他打开床头灯,竭诚欢迎。
她反手关上门。“刚才你打给你妈,她怎么说?”
“我妈气得要命,一副牌还没打完就回家了。”想必老爸有顿排头吃了。“我跟她说我已经找到地方住了,我爸不生隔夜气,明天他气消了我再回去比较好。”
“放心,有你妈居中协调,一定没事的啦。”她在床沿坐下,回忆道:“以前你也被赶出来过一次,那时不就是你妈打手机叫你回家的。”
原来她还记得。他微笑。
“想不到你被赶出家门两次,两次都被我碰到。记得上次是为了什么吗?”
他笑。“我爸反对我考视传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她怎么考得倒他。
她对他眨眨眼。“但是你看,现在他可是以你为荣呢。”
“他只是一开始无法接受,后来其实一直都很支持我。”他笑着摇头。“大概是因为他梦想我可以继承店铺,而且小时候我又答应过他。”
“耶?你答应过他?”她好惊讶。
“小时候他跟我说,只要当了老板,每天爱吃店里多少东西就吃多少东西。”简而言之就是利诱无知小孩。
她哈哈一笑,又叹道;“不过你爸也真是的,要赶你出门也不让你带点钱再走。”真的流落街头怎么办?
“没办法,他在气头上时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说不定他是因为知道有人会陪你。”
他不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是啊,总是有她。
“不过他若知道这次陪你的又是上次那个偷偷带你喝酒的坏孩子,一定宁可没人陪你。”她嘻嘻笑道。
那时见他心情低落,她突发奇想,决定试试借酒浇愁,因此回家偷渡了两罐爸爸冷藏的啤酒出来跟他共体验。
“我还记得,第一口喝下去,噢妈啊,那味道真是苦毙了。”她回忆起来,忍不住吐吐舌头。“完全无法理解我爸怎能一口气干杯,还连呼痛快。”
“同意。”
“你同意什么?”她一脸狐疑。“我明明记得你不但把你那罐喝完了,还把我只喝了两口的也拿去喝光。”
“但我的确也觉得很苦很难喝。”
“那你干嘛还——”她蓦地止话,愣愣道:“喂,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他扬唇。“大概是。”
那时总是做些暗恋一个人才会做的傻事,并乐此不疲。回想起来,更加觉得现在能够肆意紧握贴手的自己……非常幸福。
她张大嘴问:“像这种事,我不知道的到底还有多少?”上次观日蚀的真相已够令她错愕,现在她怀疑记忆画面里搞不好处处可寻他的情意轨迹。
“难以计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