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子虽然碎裂,那些碎片却错落有致,清晰可见是一副卦象。而且,这卦象竟然是大凶之兆!
这是谁的卦?她猛抬头追望向大门口,令狐笑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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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河患,冲青色,大凶。
这副卦她已经算了无数次,每次算的都是同一个人——令狐笑。
卦中所指是说,他会因为河患而遭遇生命之险,且让他遇险之人与青色有关。
青?难道是苏青和?
她惴惴不安了一夜,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令狐笑。
从她的立场来看,令狐笑遇险,无论是她还是圣皇,乃至宇文家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是天大的好事。
但是,眼见他将遇险而不阻止,她的良心怎么会安?更何况那个人曾经与自己缠绵一夕,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一句简单的“敌人”就可以解释清楚的啊。
终于,夜已深的时候她下定决心,披上衣服走出了宫门。
守夜的卫兵见到她不由得吃惊,“娘娘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丞相府,陛下有急事让我去和丞相商量。”
“见丞相吗?”那名士兵笑道;“娘娘大概不知道,一般晚间丞相会到东暖阁去和陛下议事,批阅奏折,二更时分才回自己的府邸呢。”
“多谢。”她知道东暖阁在皇宫的东侧,顺着方向找过去,一路上又有士兵带路,通行无阻。
来到东暖阁的门口,守卫见到她也很奇怪,“娘娘来找陛下?”
“嗯。”她不好直接说找令狐笑,迈步正要进去,那名士兵竟然大胆阻拦。
“娘娘请稍等,容小的进去通报。”
她察觉不对,秀眉一挑,“大胆,想阻拦本宫吗?”
那名士兵自然不敢碰她的身体,她趁机闯了进去。
虽然现在已近冬至,但是东暖阁中春意融融。
远远的,她就听到圣皇的笑声,这种笑声在她和他相处时,从来不曾听到过。因为这种笑声除了开心之余,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放浪和轻浮。
虽然圣皇是个性情比较随意的人,但是也不应该有这样放纵的笑才对啊?
她困惑地走近房门,手指刚刚推开了房门一道,里面的景象就让她倒抽了一口气——
只见圣皇半解着衣裳,躺在铺着柔软毛毯的地上,头发半散,怀中还搂着一个人,恣意地调笑。
那人半侧着脸,虽看不清眉目,却像极了令狐笑,她不由得怔愣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该退出来。
有人从旁边忽然一把拉开她的手,将房门又轻轻带上,低声说;“现在最好不要进去打扰他们。”
她转过头,看到那张让她牵挂惦记一夜的面孔,就在咫尺面前。
“那人,是令狐舞人?”她恍惚明白了什么,“他和陛下……是情人?”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令狐笑一点吃惊的表情都没有,只将她拉到院中,“这么晚你来这里做什么?总不是捉好吧?”
她却没有他那么轻松,秀眉紧皱,“什么时候的事?他和王早就是这样的关系了?”
“王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女人,或许说他们圣家自古以来的癖好就是如此。”
“所以圣家子嗣不旺,令狐家才会趁机以美貌夺权?”
令狐笑坦率地点头,“的确如此。”
“那你呢?你和陛下又是什么关系?”她咄咄逼问,眼中仿佛凝结出冰。
他微微一笑,“我若说我们是清清白白的臣子关系,你信吗?”
她信吗?她不信!
一瞬间,过去圣皇对令狐笑的种种看法,以及每次提起他时的神情语气,那样的愤恨又无可奈何,如今终于让她终于明白了问题到底是在哪里。
“难怪你会亲自为陛下写册封昭书。”她恨得心疼。原来他是眼睁睁地看她出丑,任她嫁给一个有名无实的丈夫,任她自以为是地相信是她的某些特质吸引了圣皇,所以才得以联合到这么强大的盟友,其实……一切都是假的!
“别想当然耳地把一些罪名加到我头上来。”他的黑眸总是能洞悉她的心事。“决定嫁给圣皇的人是你自己,除了你,没有人逼你这样做。”
“是,是我!是我一步步把自己逼到这个位置上的!”她压低声音,却压不住愤怒,“丞相大人,您神机妙算,或许是我所不如。但是我告诉您,不管圣皇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依然改变不了我是您的敌人这个事实!”
“我从来没希望我们改变任何的关系,如今这样我觉得最好。”他极清淡地笑着,“即使那天我留下了你,这种想法也依然没有改变过。我希望你也一样。”
“如君所望,这是当然的!”
她压住之前所有的冲动,将来时要对他说的那一腔话都咽回肚子里,恨不得它们烂掉。
“既然丞相大人有如此手段,看来我只有说祝您一路平安了。”她高昂着头,“只是我不明白,将自己的兄弟送到圣皇的床榻边上,明知道圣皇要的人是您却不肯就范,转而又和我这个圣皇之妻结一夕之欢,您心中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只要自由。”他望着她,“要我心中所想,便是手中所有。”
“要做到这一点对您来说并不困难。”她冷笑道;“因为当一个人可以为了得到一切而出卖一切的时候,他距离心中的梦想就只有一步之遥了。只可惜,这一步之遥看似很近,也可能很远,不知道大人有生之年能不能走到。”
“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因为我会以性命博取,而这点勇气未必人人都有。”
他傲然的回答触到她的心,总觉得他似乎是在暗指那天她和他的偷情,于是再也忍不住,愤然离开。
令狐笑慢慢地转过身,望着已悄悄站在房门口的令狐舞人,并不吃惊,只问了句,“陛下睡了?”
“外面这些话我不想让他听到,所以点了他的穴。”令狐舞人深深地盯着他,“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从没有什么话要与别人分享。”他轻笑道;“你好好陪着陛下吧,今天他大概喝了不少酒,明天早上也不会醒来了。”
令狐舞人迟疑着,问出心底隐匿多年的问题,“七哥,你对陛下真的从来都没有一点真情吗?”
“我与他,命中无缘,心中也无情。”他回答得简洁而干脆。“但是你与他有缘也有情,只是无份。这是天命,所以当初我才会一力撮合你们在一起。陛下其实只是像个孩子,得不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弄到手,我就是他‘求之不得,辗转反侧’那个梦,也因此,他不免辜负了身边的真心人。你不用太伤心,用不了多久陛下就会明白的。”
“七哥算其它人的命从来都很准,但是七哥有没有给自己算过?”
令狐舞人的话让令狐笑的左手一颤,淡然道;“何必算?我的命我自己都能掌握。”
“那心呢?也能掌握自如吗?”他的眸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明亮清澈,“七哥,你虽然是丞相之名,其实已有帝王之实,一朝三国之中就是你的敌人也会诚心敬服你的治国手段。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取而代之?”
寂静的夜色下,他的这个问题像是一道闪电,陡然劈落在半空之中。
但令狐笑只是挑挑眉,“这句话是陛下让你问我的,还是你自己想问的?”
令狐舞人垂下头,“刚才七哥对她说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我却觉得,也许有团迷障挡住了你的心眼,你以为你抓住了你想要的,其实七哥未必清楚自己的心究竟在追逐的到底是什么?”
令狐笑真的笑了,“什么时候老八也爱讲这些无聊的道理了?好吧,既然你有这些疑问,今天的月色又这么美,我心情正好,不妨将一些从没有和别人说过的真心话,对你一次说个明白。”
令狐舞人眼波震动,凝视着他。
“权利之于我,得与不得,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名分的定与不定在我看来并不重要。只因为这种模糊不清的形势,才会让所有人更加敬畏我。若我犯上称王,反而失去了最初那些拥戴我的人心,所有的美丽都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丑陋,消弭怠尽。
“至于那个女人,我知道你其实是想指我与她如今的关系似乎不比最初。好,我也可以坦率地告诉你,我与她的感情也在这明与不明、说与不说之间才最有趣,若是挑明了,无非一个爱字,从此以后都索然无味,还有什么可值得我期待的新意呢?”
他的这番话以及他这张少见的明丽笑容,让令狐舞人听得呆了,看得怔了。
“所以,即使不算我的命,我依然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能要的是什么,就不劳你们外人再为我操这份心了。”
“七哥,”令狐舞人最后一次叫住他,“感情之事未必是靠算的就能算得清楚的,再厉害的卜算之数也难免有失算的时候,七哥不要因此而错过本应珍爱一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