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天纬嗤笑她的自欺欺人,拿起挂于椅背的连帽披风,扔了给她。“穿上,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会回去!”撷香一推,连忙跳下榻,踩着鞋就想跑,却被抓住了手,那手一使劲,让她回身撞入一堵温暖的墙。
“你这样怎么回去?披上!”初天纬咬牙,从齿缝中进出的嗓音带着不自然的冷硬。
她怎么了?撷香摸着撞得生疼的额头,低头一看,不由得低喊一声,脸红了起来。被她乱穿的外衫不堪折腾早已散乱,连单衣都滑落一边,露出浑圆小巧的肩头。
她真钦佩品颐总能扮得俊逸利落!撷香连忙东扯西拉,松脱的腰带束得死紧,抽出袖中的冠帽戴上。
嘿!又是面如冠玉的小公子哥儿一个!
“我整理好了,告辞。”她侧身往门口走去,却是腕上一紧,又被人旋回,这次有了防备的她用臂抵住,没再被撞得小脸生疼。
“你想怎样?”他到底放不放她走?
想怎样?夜路危险,她这蹩脚装扮只会成了歹徒眼中的肥羊!初天纬攫起榻上披风,再次替她套上。“我送你回去。”
撷香为之气结,只好乖乖地系上绑绳。“可以了吧?‘麻烦’初爷送我回去。”
不理她话中的嘲讽,初天纬摘下她的冠帽,替她把披风的帽拉上,吹熄了灯,领先迈出房门。
帽子遮了满头满脸,撷香恼怒地扮了个鬼脸,怕他改变心意,急忙跟上。
第6章(1)
醉月楼后门小巷阴阴暗暗的,和墙内的热闹笑语,恍若两个不同世界。
解下披风,撷香递还给他。“我自个儿进去就成了。”
初天纬沉默接过,伫立的身形看不到离去的打算。
冷峻的脸被月光打出阴影,撷香偷觑了他一眼,轻咬下唇。
一路上,他什么话也没说,只迈着大步,领先走在前头,动作快得让她连用跑的都被拉出了段距离。她气炸,以为他用这种方式整她。
直至她踏着小石子一个踉跄,低低轻呼一声,她以为他没听到,因他连头也没回,结果他却停了脚步等她跟上,之后的步伐,缓缓的,缓得像在配合她。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执意送她回来,是担心她吗?还是想再借机上撷香阁查看一番?
“我看你进去。”良久,他才低道。
撷香胸口一紧,有种感觉,软软温温的,窜过心头,让她不似以往,总为了反他而反驳。庆幸月色昏暗,没让他发现她红了脸。
“嗯。”她轻应一声,转身要推开后门。
“想不到必须在撷香日费尽千金才得以一见的撷香姑娘,竟和男子在这里离情依依。”突扬的讥刺话语惊动了两人。
初天纬迅速将她护在身后,警戒看向来人。能掩住声息不让他察觉,这人不是寻常角色。
那人低笑,走至月光下,俊美的容貌夹带一丝诡魅。
初天纬立刻认出是那日撷香日和他战至最后的对手,对方轻功了得,若非他凭深厚内力取巧,怕胜负无法立分。
认清来人,撷香惊讶低喊。“端木公子?”
从没和端木柏人正式打过照面,因嬷嬷和品颐只要见他参与撷香,他们定使计用题将机会给了别人,所以她只在暗处偷偷看过他。
“承蒙撷香姑娘记得,端木柏人喜不自胜。”端木柏人勾起唇角,语调却是和话意完全相反的森冷。
微凉的夜,顿时变得冰冷。撷香不自觉抓住初天纬的衣摆,手不由得轻颤。她怕,她向来怕这人,几次从帘后偷看,都让她背脊一寒,那像是把天踩在脚下的势在必得,让她打自心底发冷。
闻名,初天纬立即得知来人身分。端木柏人是前任宰相之子,虽未曾致仕,但凭借父亲的声威及人脉,且与当今太子交好,权势及财富如日中天,对朝廷仍有极大的影响力。
撷香日那晚,端木柏人临去前的阴凛眼神掠过脑海,让他全身绷紧。
“初护卫,圣上让你出宫,不是为了让你流连花丛啊!”端木柏人轻笑,深沉的眼看向他。
听他唤出名讳,初天纬毫不惊讶,无畏无惧地回视。知那晚交手,定惹怒心高气傲的他,要查出他的身分,并非难事。
“初某循线至此,此案机密,另日自会返回宫中向圣上亲禀进展,端木公子毋须挂心。”
“好一个此案机密。”冷鸷的眼略微眯起,端木柏人抚掌大笑,随即顿了笑,黝合的眸更显邪魅。“需要帮忙吗?毕竟见圣上为此案担虑,我端木柏人也深感痛心啊。”
“端木公子如此厚爱初某,在此谢过,初某自有分寸,不劳费心。”初天纬抱拳拱手,任对方是皇族贵胄,他也不卑不亢,慑人的气势浑然散发。
“好。”端木柏人扬起笑,眼中闪过一抹精锐的光。“撷香姑娘,夜深,在下先告辞,希望下次撷香日能有幸解了您的题。”他一撩衣摆,转身步入黑暗。
脑海中浮现她倚偎在端木柏人怀中的画面,初天纬只觉狂烈的怒火猛然上窜。他倏地朝她腰间一揽,打横抱起,足下一点,迅捷地跃上了墙。
撷香根本来不及反应,待回神,已见亭台楼阁在她眼下飞掠而过。她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怕一松手会跌得粉身碎骨。
到得撷香阁门口,他放下她,见她双腿发软无法站立,在她腰间一扶,心头怜惜一起,陡生的怒意才微微舒散了开。
“不管用什么方式,别让端木柏人撷了香,他不是你们惹得起的对象,知道吗?”勾起她下颔,初天纬唤回她的神智,沉声叮咛道。
他今天就是用这种方式送她回撷香阁的吗?看着他的眼,她只能被动地点头,翦水秋瞳氲着惹人疼惜的无措。
初天纬指腹轻轻摩挲她细致的肌肤,眸色转沉,怕自己再待下去,会难以把持要了她,在这个他深恶痛绝的青楼里再次要了她!他深吸口气,猛然抽回身,转身跃入黑暗。
轻轻触上残留他温度的下颔,撷香轻咬下唇。
为什么今日的他,完全下像之前那般教人憎恨呢?
望向他离去的方向,她闭上了眼。
她的心,乱了,乱了……
*
“撷香姑娘,不好了!”
刚进房,将男子装束换下,醉月楼一名仆婢慌得连门也没敲,直接冲进撷香阁。
“怎么了?”撷香心知有异,连忙开口问道。
“陈员外在艳红姑娘那里闹事,衣服都给撕破了!”
闻言,撷香脸色煞白,急忙从榻下拉出暗柜,一尺见方的暗柜中摆满了青瓷药罐。
“去找嬷嬷,快!”她选了几瓶揣入怀中,一边转身快步奔出,一边交代。
下了撷香阁,撷香从后院杂物房走去,见四下无人,闪身进入,就着黑暗搬开墙角一张木椅,地毯一掀,一条地道赫然出现眼前。
下了阶梯,又往上走了一段,是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小通道,一边是墙,一边是一扇又一扇的雕窗木门,清晰传来莺声燕语,她对门内的情况无暇顾及,只留心矮着身子,提起裙摆狂奔,快步来到艳红的厢房外。
啪!
窗内传来一声清脆的掌捂声,她心一惊,屏息从雕花缝隙中看去。
“老子花了钱的啊!你这娘子凭什么拒绝?装什么黄花大闺女?!给我好好服侍!”
只见一名肥胖汉子跨坐在艳红身上,揪住她残破的衣领不住摇晃,艳红发已乱,连肚兜系绳都被拉断,惊吓哭喊,手只能无力地格挡,完全挣不开他的抓持。
撷香连忙将怀中药瓶取出,拔开瓶盖倾倒于掌,但手抖得厉害,一不小心,洒了大半。
镇定、镇定!撷香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再次倾倒,一一调匀药粉。
“哎呀我说陈员外,就算艳红服侍不周,也别这么打人呐!”房内传来嬷嬷的声音,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撷香心情陡地一松,靠墙滑坐,冷汗将背心衣料全然湿透。
只听得房里男子大声咆哮,嬷嬷先是好言相劝而后语含威胁,见男子气焰消了,才又娇笑赔礼。
“陈员外,今儿个的花费全由我嬷嬷说了算,来、来、来,我让咱院里功夫最好的媚娘来服侍您。来人,快叫媚娘好好准备准备,尽心侍候陈员外啊……”嬷嬷的招呼声和旁人的应答声渐去渐远,直至隐没。
见房内只余艳红,撷香开门进去,扶起倒在地上的艳红,见来人是她,艳红紧紧抱住她,放声大哭。
看到那被打得又红又肿的脸,撷香咬住唇,带她坐上榻,气得隐隐发抖。那王八蛋下手如此重!
嬷嬷去而复返,带上房门。
“艳红,那杀干刀的有没有……”嬷嬷急问,见她摇头,才吁了口气。“怎么会这样呢?”
“我……我也不知道,我照着平常做……”艳红抽噎回答。“可是……可是他却一直醒着,还朝我扑来,我一挣扎,他就开始打我了……”回忆起方才的情景,心有余悸地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