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期末考前夕。
因月事来潮,汪孟涵去买了杯热饮,回教室时在楼梯口撞见一男一女在接吻,瞥见女生制服上的名字,竟是班上的朱晶敏。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但腹部痛得要命,还是决定先进教室休息。
「对不起、对不起。」她红着脸细声道。看见儿童不宜的画面,实在非她所愿,她还怕回家会作恶梦呢!
小情侣若无其事地让开些让她通过。
「她是汪水漾的妹妹。」朱晶敏嘴唇贴着男友的耳朵道。
「A中那个校花?不像呀!」林世基讶异地挑了下眉。「妹妹的长相还真抱歉耶,死气沉沉的跟鬼一样。」
严格说来,汪孟涵并不丑,仔细看还挺古典的,问题出在没人有闲情逸致注意一个闭塞内向、毫无生气的幽灵。不过,也因为她有个艳光逼人的姊姊,太过抢眼,相较之下她逊色多了。
「同班一个月后,我才知道有这个人,她很没有存在感。」朱晶敏皱眉道:「她鲜少跟同学交谈,当然也没什么人理她,除了那个更没人缘的颜巧莉。」
「这很正常啊,她又没妳漂亮,那种丑女谁管她.来嘛,我再亲个三下」林世基的嘴巴垂涎地凑向女友。
这时,莫允谦从校长室返回,正好听见他们的对话。
这次他代表学校参加北区青少年绘画比赛,不负众望获得优等奖,校长、教务主任对他大大的表扬一番,期许他能再替学校争取荣誉。
他喜欢随手涂鸦,一有灵感便画到欲罢不能,停都停不来,家里已堆积上百本画册:他的画作没有一定的风格,端看创作当时的心境。
「做人要有口德比较好。」莫允谦一出口就后悔了。他一向独善其身,对于自己突来的正义感有些傻眼。
「你是哪根葱?哪颗蒜?哪条香肠?不知死活的家伙!」林世基卖弄着厚实的胸膛,睥睨地道。
「他是我们班的啦,爱在课堂上画画,却永远第一名。」朱晶敏说到后来,口吻里有丝崇拜。
「你有口臭,难怪说话这么难听。」莫允谦瞪着林世基,一手罩住口鼻住旁边跨一步。
林世基气不过,有意无意推着莫允谦。
「我才刚吃口香糖,怎么会臭?」为了一亲芳泽,保持口气清新,他吃掉半条口香糖耶!
「算了啦,不要把事情闹大。」已经有人往这里观望,朱晶敏拉下男友挑衅的手臂。
「别碰我。」莫允谦轻轻拍着两肩,拍散下属于他的气息。他有洁癖,无法忍受旁人的碰触。
「你是无菌区域吗?为什么不能碰?我偏要。」林世基兴致勃勃地张开十指,企图「污染」他。
「我说过,别碰我,否则后果自己承担。」莫允谦的声音虽然还算温和,可是暗中充满爆发力。
「来咬我啊!」林世基不信邪,变本加厉地摸摸他的上衣,抓抓他的头发,捏捏他的脸颊,弹弹他的鼻尖,梳梳他的眉毛。
怱地一记铁拳直击林世基的下颚。
「你打我?在学校没人敢动我,你很带种嘛,我杀了你!」林世基捂着下颚大叫,不服输地扑上去。
两人你来我往,拳打脚踢,从楼梯口打到走廊,再打到教室里,扭成一团,附近的桌椅都受到波及,倒的倒,歪的歪。
汪孟涵目睹这场纷乱,着实吓了一跳,顾不得身体不适,灵活的闪到一旁去,但是书包扫到台风尾,里面的物品全撒在地上。
在风纪股长和同学们的劝阻声中,她才得知打架的其中一人是莫允谦。
「这是干什么?」训导主任接获通知,赶来一探究竟。「还打?旁边的人快点帮忙把他们拉开!」
男同学们兵分两路,各自用力架开这两头血气方刚的蛮牛。
「打什么架?吃饱撑着啊?都跟我到训导处去!林世基,我看到了喔,你趁我推眼镜的时候多踹莫允谦一下!」训导主任高分贝的声音使教室的吊灯微微摇晃。
汪孟涵动手捡拾自己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愕然看见莫允谦脚下有块半个巴掌大的粉色包装。
「你的脚……」她维持着蹲姿,像鸭子般向前,指尖戳戳他的脚踝,小声说着。
莫允谦低头发现右脚不知踩到了什么,弯腰伸出两指将它夹起来,蹙眉反复审视着。好像在电视上看过,该不会是……
「你不要再看了,快还我啦!」汪孟涵憋声叫道。天啊,他还拿那么高,真是丢脸!
「那是量多型的『小面包』耶,她是不是刚来啊?」围观的女同学发出窃笑声。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她们不该拿这种事当笑话吧?汪孟涵脸色迅速刷白,突地生起放弃失物招领的念头,但是她需要替换,不拿回来也不行啊。
「哼!」莫允谦证实了不明物体的身分,立刻往后一抛,尾随着训导主任离去。
汪孟涵面色臊红,赶紧把东西捡起来,回座位放进书包里藏好。
上课钟响后过了许久,莫允谦才走进教室。
她拿出一个小镜子,看似哀悼眉心的痘痘,实则透过镜面,看向后头鼻青脸肿的少年。
莫允谦冷静地闭目养神,仿佛不将刚才的浩劫当一回事。
一支小过还好啦,只要往后多多参加美术竞赛,一堆记功嘉奖,不怕没有本钱赚回来。唇角微扬,他倏地睁开眼睛,脖子斜偏,当场抓到前方鬼鬼祟祟的贼眼。
汪孟涵稳住手里差点滑掉的偷窥工具,但她倒也镇定,从书包取出皮肤药膏,涂抹着青春痘。没多久,她又拿高镜子,发现他只手撑额,一副宛如沉思中的哲学家,然后拿起签字笔在空白的纸上写着字。
莫允谦抿着唇,高举纸张放在耳畔。
看什么看?以为我不知道吗?三八鬼!
镜子中爆红的苹果脸震了下,羞愧地吐吐舌头,利落地将桌子收拾干净,只留下向来只是装饰用的课本。
晚自习过后,雨势未歇。
莫允谦呆站在中廊上,无言望着雨滴飘坠。
他一脸的伤,回家想必躲不过老妈的盘问,以她那种小事化大、大事化更大的个性,他休想有清静的日子过了。自从老妈带着妹妹回国定居后,他越来越怀念一人独大的皇帝生活。
汪孟涵走下楼梯,在中廊上见到他伫立的背影,下意识想绕道而行,因为旧仇未消,她怕自己会落井下石地踢他屁股。但是……现在他看起来好孤单,她是否该放下仇恨慰问他一番?
他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吧?她干嘛自讨没趣呢?犹豫间,她控制不住步伐,来到他身后。
「你为什么还不回家?」汪孟涵仍然走上鸡婆一途。先说清楚喔,她不是关心他,只是忽然想起心蔓阿姨。他有个好妈妈,阿姨什么都好,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基因出错,「好竹出歹笋」。
佟心蔓偶尔会到汪家坐坐,不过,招呼客人、闲话家常不是汪孟涵的专长,所以她对待阿姨如同亲戚般比照办理——待在房里假装睡觉。
母子血脉相连,儿子受伤了,做母亲的会有多痛心啊,她也好心疼阿姨喔,看在阿姨的情面上,就对他好一点吧。
「妳是谁啊?少跟我装熟。」莫允谦身形修长,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她。
「你要不要用饮水机的水冰敷一下啊?你的脸像调色盘一样……白天你应该去健康中心擦药才对。」不过,他挂彩的脸却比平常顺眼多了。
「不必假好心,我死不了。」他自鼻子里哼了声。
「我是看你可怜耶,一个人站在这里,问一下也不行吗?」真是好心没好报,不过,她也算是自讨苦吃啦。
「妳瞎了吗?雨越下越大,我当然是等雨停。」他高兴在这里站多久就站多久,关她屁事?
「你家的司机要来载你吗?」感到腹部又微微地传来闷痛,她拧起秀眉。
看见她「担心」的表情,莫允谦警戒地抱紧书包。她不是很恨他吗?如今向他示好有什么企图?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不能上当。
「坐公交车就好了……」咦,他干嘛有问必答啊?「不要再烦我!」
「我有带伞啦,我送你去搭车。」汪孟涵晃晃手上的折迭伞,刻意忽略腹部的痛楚,笑嘻嘻的说。
「我才不要!瘟神就是瘟神,有妳在不会有好事。」他不需要别人的同情,特别是那把牵牛花图样的伞,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她的眼光真奇特,更别说要和她一起共撑那把伞,光想象他就觉得丢死人了。
「我又没怎样。」咦,他凶什么凶呀?她都没计较他在她的女性用品上留脚印耶!
「没怎样我都这样了,妳要是有怎样,我不就一命呜呼吗?」莫允谦忍不住低吼道。
他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何自己会发神经卷入她的事?看她一脸倒霉相,难怪隔壁班的男生会说那些话,搞到最后他平白挨了一顿揍,得不偿失。莫允谦,这种失去理智的行为不可再犯,下次要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