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你在笑什么?」雁宇瑎低沉嗓音突然发问,把一脸欣慰微笑的青河给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青河赶快收敛笑意。「那六爷要不要回信?我立马帮六爷送去。」
「不忙。」雁宇瑎想了想,淡淡说。
「可是……」打铁要趁热啊,六爷!
雁宇瑎笑了笑,一双炯然的鹰眸望着忠心的侍卫。
青河给看得有点赧然,六爷彷佛能洞悉旁人的心事。
「真的不忙,没什么信重要到让你这带刀侍卫专程等着送过去的。」雁宇瑎说,语气带着微微的调侃。
「是,属下告退了。」青河尴尬地说。
这信确实没那么重要,不过,也没那么不重要,雁宇瑎没让侍卫送信,却是自己亲自把回信送到了相府。
他带着亲笔落款的信笺,连同差人到京里最有名的颜料铺订制的各色丹青,以及一整套新制的狼毫画笔,来到了相府拜访。
说是和于丞相商讨南方治水事宜,讨论得迟了,他就顺便留下来用晚膳。不过,相府摆出来款待的菜色,丰盛到令人无法置信。
连相府的千金小姐都盛装打扮,一起同桌。
一身水红衣衫衬得于慧朱十分青春娇美。当她出现时,正端起茶要喝的雁宇瑎抬眼一望,手便僵在半空中。
他的鹰眸瞪大,盯着于慧朱看,良久都没有动作。
于丞相与夫人心里都在暗喜,而于慧朱则是脸红了。
哎,连六爷都看傻了眼,也不枉费嬷嬷们花了一下午的精心打扮,前两天还特别订制新的衣衫、串了最时兴款式的珠花,还用上最昂贵的胭脂水粉……
雁宇瑎随即恢复正常,他垂下眼,神色自若地饮了茶。
这顿饭吃得很愉悦,菜色精美,气氛融洽。但,若是青河等人在场,便会清楚发现,他们的主子非常客气,客气到……有些冷淡。
晚膳之后,客人被请到书房,继续商讨正事,直到申时都快过了,才告辞离开,于丞相和管事一路送到大门外方才罢休。
夜色中,只见雁宇瑎长身玉立,望着刚刚合拢的朱红大门,似乎在沉思。
「六爷,我们回府里吗?」见主子久久没有动静,牵着马的青河忍不住出声。
雁宇瑎回头,看他一眼,「把马留给我,你让轿子先回去。」
青河很诧异,不过,他懂得什么时候该问、什么时候不该多问。当下点点头,照办。
待青河领着轿子离去之后,一道矫健身影,迅速掠过了婆娑的树影。
在高高的琉璃屋脊站了片刻,借着月光选定方向,如鹰般的人影迅速移动。
片刻后,来到了僻静的小院落──
月下,有美人凭窗而坐。案上搁着纸笔,还有一幅只勾勒线条的水墨园景。笔触有些凌乱,可见得画者心绪十分纷扰。
「妳骗我。」
这次,是他的嗓音吓了她一跳。
「呀!」傅宝玥大吃一惊,猛地抬头,一张素净脸蛋毫无粉饰,在月光下,依然清艳得叫人屏息。大大的眼眸彷若深潭,还映着月光……
那人……高大挺拔,衣带飘飘,十分潇洒地立在廊上。一双鹰眸闪烁着莫名的光芒,夜色中,彷佛宝石一般。薄薄的唇略勾起,似笑非笑,让人心慌意乱。
「你怎么、怎么进来的?你要做什么?」傅宝玥心跳好快,嗓音微微发抖。
瞬息间,她已经认出了来人是谁。
只是……他来这儿做什么?
「妳骗我。」雁宇瑎又重复。
他上前一步,从阴暗处走到了月光下。
「妳不是丞相的千金。莲花虽是妳画的,但不是妳的落款;之后,又冒用丞相千金的名字回了信。妳还骗去了我的颜料。」
虽是指责,但语气含笑,毫无怒意。
傅宝玥咬着红唇,片刻后,忍不住反驳,「我从没说过我是于丞相的女儿,颜料也不是我要你送的呀!」
「那妳是承认冒名回信、让别人在妳的画上落款了?」
「我……」被抢白得说不出话,傅宝玥涨红了脸。
「妳知道我是谁吗?」雁宇瑎又往前一步,已经来到窗前,两人隔着窗对谈。「那妳知道欺骗我的话,会有什么事?其它知情的人,也都脱不了关系哪。」
她又咬住了唇,雪白的贝齿、柔软的红唇,让雁宇瑎的目光流连不去。
「欺瞒皇族,罪状可不轻。」雁宇瑎故意加重语气。「我得找刑部的史尚书来问问,到底确实的罚则是什么。不过我记得应该要关大牢,严重点还可能判绞刑……」
说得傅宝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那你要怎样嘛?」半晌,她才恨恨地问,「我可以把颜料还给你。」
「妳已经用过了,怎么还我?」雁宇瑎长指闲闲点着自己的下巴,似在算计什么。「别人,我可以不追究,不过,妳得还我一点别的。」
她戒备地瞪着他。「你要什么?」
长指伸了过来,轻点了一下那粉嫩的红唇。「这个。」
明眸倏然瞪大。「你、你说什么?」
雁宇瑎笑了。
他的微笑如此好看,简直勾人心魄,让傅宝玥的心跳更急、更乱。
不只心跳,从那一刻起,什么都乱了……
第三章
那夜,她的初吻被半哄半骗、半强迫地夺走了。
而除了她和那名微笑着的登徒子,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面对雪白的绢纸,傅宝玥怔怔地坐了快一个时辰,旁边调好的颜料都干了,还是什么都没画出来。
男人的唇,居然那么柔软……
虽然只是轻尝,却让她红透了脸。他的气息,唇上留着的触感……一切都像是一场诡异绮丽的梦境,偏偏感觉却那么清楚真实。
想到这里,一股辣辣的热潮迅速烧上脸蛋。
真是太、太羞人了。
「告诉我妳的名字。」那时,他直起身子,俯望着羞得抬不起头的她,轻声问。
她咬着唇,不肯说。
「妳若不说,我又要亲妳了。」他的威胁带着笑,却十分认真。
「傅宝玥。」她很快地回答,深怕又被轻薄了去。
雁宇瑎把她的名字念了几次,在唇齿间流转,亲昵异常。然后,他的指尖抚过那烫烫的粉颊,「来日再见了。」
就像来时一般,他安静地消失在夜色中,留下一颗大乱的芳心。
之后……她便像这样,什么都画不出来了。
「小姐,妳怎么还是没画呀?」巧丝由外面进来,一进书房,便是诧异嚷嚷,「哎呀,妳看妳看,颜料又干了,怎么画?」
傅宝玥脸蛋一红,有些埋怨地望了侍女一眼。「我难道不知道颜料干了不能画吗?何必这样嚷嚷,不过就是换上新的罢了。」
「这可是京里伍家铺子的丹青,一小盒就得一两银子,好贵的哪!」巧丝依然在嚷嚷。「平常根本舍不得买,真有人送了,小姐妳又这样浪费!」
「希罕什么……」傅宝玥咕哝着。
「不画了吗?那我要收拾了。」巧丝唠叨着,动手要收。
「收了吧,今天算了。」
傅宝玥心烦意乱,满脑子都是那笑得好可恨的俊脸,那修长飘逸的身形,至于园景、莲花都入不了她的眼了,怎么画?
一阵扰攘由廊上传来,只见她们院落的管事领着一名陌生小厮走向书房,巧丝连忙上去招呼。
「秦管事,有什么事吗?」
「这位大哥说有东西要送过来给表小姐,我问他是哪儿差来的,他又不说。」秦管事满头大汗,指着身形剽悍的小厮说。
「好了,东西放下就成了,谢谢你呀,这位大哥。」巧丝脸上堆满笑,谢过了秦管事和那位小厮,把缎布包住的礼盒提了进来。
「又是姨母送吃的来吗?」傅宝玥漫不经心的问,她正在卷着绢纸。
巧丝没有回答。
一向吱吱喳喳的侍女如此安静,让傅宝玥微觉奇怪。
一抬头,便见巧丝在桌前发愣。
她走了过去。「妳怎么不讲话……咦?!」
一看见搁在桌上、拆开缎布的礼盒,连傅宝玥都呆住了。
那镶钿精致的漆盒,分明就是宫里才用的豪华东西,里面装的各色零嘴,全是昂贵又珍奇的玩意,而最下面一层,则是用油纸包住的物事。
打开一看,是一整盒全新的鲜艳丹青,伍家铺子出品,少说也要五两银子,还不见得买得到。
还有一张信笺,上面有宫里特有的压纹、封印,傅宝玥拿了起来。
「小姐,这是……谁……」
傅宝玥垂下眼,不敢看她亲如姊妹的侍女,粉嫩脸蛋浮上淡淡的红晕,娇艳如池中刚刚绽放的莲。
她拿着信,进房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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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初更刚过,夜色中,傅宝玥独自一人,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走下了略带潮湿的阶梯。
莲步轻移,带点迟疑,手中一盏小小灯笼摇啊晃的,她来到那日在湖边作画的大石旁。
虫唧声衬得四下更静,她的心跳声好大、呼吸声好乱,自己都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