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特尼闻言眉头立刻皱起来。
“我当然会,用钱买东西、租房子住、找工作。这些你都教过我了,听起来都很容易嘛,有什么难的!”他抗议。
杰夫看他一眼。
“是喔,到时候我们看着好了,一个从来不曾自已动丰做过任何一件事的人到底会闹出怎样的糗事,还真让人期待呢!”他大大惋惜。“可惜我都看不到……"
“喂,你讲话客气一点好不好?”伦特尼再一次抗议。“至少我会自己穿衣服、洗澡、吃饭吧,这些还不够吗?”
杰夫以奇怪的眼光盯了伦特尼半晌,而后喟叹道:“我已经开始后悔帮你的忙了!”
“为什么?”
杰夫摇头。
“瞧你的样子就知道啦。我看打小在众人服侍下成长的你,只要一走人人群中,你就会变成一个白痴了,可以料想得到一个连钞票都不曾使用过的人,肯定要闹出一大箩筐购笑话。”
“白痴?”伦特尼噬一声。“别忘了人家叫我什么,天才中的天才耶!你居然说我是白痴?”
“是啊,音乐界的天才,”杰夫点点头。“却肯定会是个百分之百的生活白痴。我敢跟你打赌,你只要单独生活不到一个月,你就会打电话回来求救啦!”他想了想又说:“也许连半个月都不用。”
“赌了!”伦特尼不假思索地说。“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你到我的发廊理发修面一律免费。”杰夫立刻回答。“你呢?要是你输了怎么办?”
“下一场演奏的收人全归你,OK?”
“十分之一吧?”杰夫撇撇嘴。“也OK啦!”
杰夫再次退后打量精心修剪过的时髦发型和伦特尼光洁滑溜的脸庞。他在车上先行换好T恤、牛仔裤和运动夹克,除了隐藏不住的艺术气息之外,伦特尼已经成为十足的普通人了。杰夫满意地看着。
“可以了。”他拍拍伦特尼的肩膀。“还记得吧?巴拿马货轮爱玛号,我已经跟船长说好了,你直接去找船长就是了,偷渡是很危险,但只有这样才不会让人找到你的行踪。”
“明白了,所有的危险我自己承担。”
伦特尼说着,同时提起旅行袋偕同杰夫一块往外走。
“你为什么把目的地订在那儿?”杰夫好奇地问。“既然是偷渡,哪儿你都可以去啊。”
“既然我是中国人,当然要藏在中国人之间才不容易被发现,而那又是个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国家,当然更不会受人注意喽。”
“是吗?”杰夫怀疑地瞥他一眼。“但那儿也是你父亲的故乡,他就不会想到吗?”
“我祖父,是我祖父的故乡。”伦特尼更。“如果不是我祖父坚持不能抛弃中国人的身分,爸爸根本不会替我申请中华民国的身分证,而又如果不是祖父去世向,爸爸将全家人的中华民国身分证都放在祖父的长袍里陪葬,我也没有机会偷到手。”他耸耸肩。"所以爸爸不会想到我会去那儿,因为他不知道我把身份证偷来了,而没有身分证,是无法在那儿逗留太久的。”
“好像也是你祖父坚持你们都要学中文的?”
“没错,连他的媳妇……我妈,他都坚持非学会中文不可。结果我妈辛辛苦苦学了两年,还是老被他骂说得不够道地。”
两人走出咖啡馆来到车边,杰夫一边掏钥匙开车门,一边又问:“你十多年没回去了,不怕那边已经撤销你的身分证了?”
伦特尼笑笑。“我打电话去问过了,因为我的身分特殊,所以除非我主动放弃,否则他们那边不会随便撤销我的公民身分。”
杰夫喷了两声。“瞧,身分特殊还是有好处的吧!”
“可是当坏处比好处多时,就不好玩了。”伦特尼喃喃道。“我根本不是我了。”
杰夫同情地瞄他一眼后进入车内。
“我懂你的意思。”他朝同时坐人乘客座的伦特尼说。“一切都按照固定的模式。既定的行程进行,偏偏这模式跟行程都不是你想要的。你的生活不再是你自己的,而是属于你父母和所有乐迷的。就像当年我父母想要强迫我走人音乐这一行所做的事一样,一切都是身不由己的。那时候如果不是你偷偷帮我的忙,资助我离开家里,我想我也不可能拥有现在这种自由自在的快乐生活。”
“所以你现在是在报恩喽?”伦特尼戏谑道。
杰夫也笑了。他发动汽车上路。“你选择这个时间逃走,不是为了躲避安妮塔吧?”
“不是为她是为什么?”伦特尼无奈地叹气。“控制我的生活还不够,现在连我的一辈子幸福他们也要替我决定,所以我决定到此为止了,以后我自己的一切要由我自己来决定,再也不让其他人、包括我父母替我作任何规划或抉择了。”
“他们不是要你现在就结婚吧?你才二十五岁嘛。”
“订婚,他们要我们先订婚。”伦特尼吁了口气。“安妮塔虽然不错,担我对她并没有任向特殊感情,我不认为我愿意和她共处一辈子。”
杰夫空出一只手来拍拍他。“没错,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没有感情相处起来是很痛苦的。”
伦特尼望向直视前方车况的杰夫。“我希望能拥有像你和美娜那样美满幸福的婚姻。”
‘哦亲爱的表弟,”杰夫诙谐地扬扬眉。“你不是在打我老婆的主意吧?”
伦特尼失笑。“你疯了!我打你老婆的主意做什么?”好让你有借口抓把来福枪来轰我的脑袋吗?”
“知道就好。”杰夫正经地点点头,继而失笑。“我们在说什么呀!”伦特尼搓搓鼻子。“说我就要得到自由啦!”
“当然是。”杰夫迅速瞥他一眼。“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伦特尼慢慢敛去笑容,他静默片刻后才慢吞吞地说:“老实说,我不知道。”
“那你父母那边呢?”
“我会寄信给你,你再从美国各个地点转寄给他们,就像我们预定好的那样。”
杰夫沉默了会儿。“你不会想一辈子不回来了吧?”
“我……不知道。
伦特尼望向窗外飞掠过的景致,就像他过去二十五年的光阴,也是不留痕迹地如飞而逝。二十五年的空白,现在才有机会去画上色彩,他不知道要挥多久的彩笔才画得满?或者,他愿意再回去过无色彩的生活吗?
“我真的不知道。”
女主唱富磁性的歌喉、感情丰富的唱腔、还有乐队娴熟技巧的演奏,再加上认真不敷衍的工作态度,不但年轻老板——涂明山暗自点头赞赏,也得到不少客人的捧场。
于是,未支薪演奏一个月后,G&B乐团终于得一到PUB的固定时段和薪水了。客人的捧场就是对
他们的肯定,欣喜之余,他们表演的也就更为卖力了。
四月中旬的某一个凉爽的夜里,G&B表演完后,同往常一般,除了裘时彦回自己家以外,其他四人都一起回到廖如凯在国父纪念馆附近的一楼公寓。
廖如凯的父母和弟妹早两年都已移民到美国去了,而廖如凯因相交多年的女友何希玉尚未成年,所以宁愿待在台湾和何希玉一起完成学业后,再一同到美国留学并结婚。而后何希玉考上和廖如凯同一
所大学,在经过何希玉的父母同意后,两人正式订婚并同居。当然,两人都有默契在学业未完成前不会有“小小飞利普”出来搅局。
而从花莲北上的江亦雷和屏东潮州北上的乔以欣,则是为了方便乐团练习,两人搬出宿舍住到廖如凯家中,反正他家大得很,又省钱又方便,何乐而不为?
“今天轮到谁负责消夜?”江亦雷将自己摔入沙发时问道。
所有人一致将目光投向他,他和禁一愣,拿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
“不是我吧?”
所有人又一致嘿嘿笑着点点头。江亦雷怔愣了会儿。
“奇怪,不是昨天才轮到我的吗?”他暗暗嘟嚷着。“我的记忆力真有这么差吗?”而后他起身朝自己的卧房走去。“我想今天大家都很累,应该没什么胃口了,那就早点各自休息吧。”
“回来!"
何希玉毫不客气地唤回正想拔脚开溜的消夜主角。江亦雷顿了顿,不情不愿地回过头来,一脸的“我无罪”。
“何大小姐,有事吗?”
何希玉回以“我知道你无辜”的抚慰眼神。“别紧张,别紧张,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啦。”她笑呵呵地说。“只是小事一件,真的是很小很小的事而已。”
江亦雷回以童稚笑容。
“这个嘛,嗯……”何希玉煞有介事地踱了两步。“我只是想很小很小的警告你一下,如果今晚我们睡前还见不到消夜,你就等着明天有好戏上场了,主角当然是江少爷您喽!”微微的笑容里深藏着大大的恐吓威胁,这就叫笑里藏刀。
其他人都配合着露出天官赐福般的安乐表情。江亦雷缓缓扫视,众人一眼,终于认命地咕哝着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