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宫里,谁能这么高声放肆?黑羽龙盈本人?不,不是!人声似乎很多、很杂,并不只她一个,而且他们在讨论什么,会起如此激烈的争执?
他心头微动,故作不经意地问身边送饭的那名士兵,「黑羽言武将军在议事殿吗?」
「在。」士兵不疑有他,老实回答。
他再问:「那黑羽文修大人现在可否方便过来?」
士兵摇头,「总管大人现在也在议事殿跟王以及几位大臣议事,大使要想见他,得等一会儿了。」
这么看来,他们果然是在开十分紧急的会议。
于是他又道:「圣朝的船是否已经停靠在港口?」
「是有令狐家族族徽的那艘船吗?」士兵说,「我听队长说昨天晚上就已经靠岸了。」
果然,是为了他的事!
令狐九咬咬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冲动,霍地推开餐盘,大步冲下楼去。
一路上有人企图阻拦他,但是无人拦得住。他大步冲到议事殿门口,双臂一震,震开左右拉住他的黑羽武士,藉着这股反作用力,他硬生生地撞开厚重的大门。
殿内的人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全都一跳而起,朝他瞪来。
黑羽言武叫道:「你要做什么?」
黑羽文修在惊诧后率先镇定下来,沉声道:「令狐使太不懂礼节了吧?我黑羽正殿岂容擅闯?来人啊!」
他一声令下,立刻涌上无数的铁甲士兵将令狐九团团围住。
「慢!」黑羽龙盈长身而起,沉下面容,「别忘了这里还有本王在,本王未说话,谁敢对圣朝使者不敬?」
「女王!」殿上众臣齐声高呼,人人都神情激动而复杂。
「女王不必为小臣如此费心包容。」令狐九丝毫不领情。「小臣猜今日商议的事情与令狐九脱不了关系,所以不来旁听一下委实不合情理。」
黑羽笼盈有些着急,想对他暗中使个眼色,要他离开,但是他根本不与她对视。
「不知道各位大人讨论的是否为令狐九的去留问题?如果是,各位不用费心了。令狐九会一直留在黑羽国,直到这一场风波平息。」
黑羽文修冷笑一声,「听起来令狐使大人倒是很慷慨赴义,只怕你是听说圣朝的船已经来到港口,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吧?」
「令狐笑有什么了不起?」黑羽言武狂傲地笑,「早晚我要让他跪在我面前,不仅磕头,还要求饶。」
令狐九眉心一颦,「黑羽将军,请注意你的用词,不要侮辱了我朝丞相,我知道黑羽将军武艺出众,黑羽国多得是能征善战的勇士,但是也不要因此就以为我令狐族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懦夫,会在你们打过去后就束手待缚。」
黑羽言武听出他话中之意,反而有些兴奋,「这么说来,你是想和我比画比画喽?」
他一笑,「知君有意久矣,在下乐意奉陪。」
黑羽言武一跃便来到他面前。
黑羽龙盈急怒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如此放肆?」
黑羽言武回头嘿嘿一笑,「女王不必担心,是这个小子自找没趣,我教训教训他就罢了。」
就在他回头说话的当下,令狐九铁掌如钩,陡地抓住他的左臂,黑羽言武一惊,反应过来后想用内力震开,竟然试了几次都末震脱,心中不由得开始着急。
「看不出你这个小子居然还有两把刷子。」他伸腿一扫,终于将令狐九扫出自己身侧,双臂不再受到钳制。
两人身影如风,竟然就在大殿之上打了起来。
黑羽文修眯起眼睛看去,问道:「女王,你觉得是谁占了上风?」
黑羽龙盈叹口气,「言武将军只以蛮力狠斗,不知智取,只怕再过二、三十招就要败下阵来了。」
黑羽文修的瞳仁幽冷,「这么说,令狐九就更不能被放走了。」
「为什么?」她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黑羽文修对众人高声道:「令狐九在令狐一族没没无闻,这样的人都可以与黑羽将军比武,还占了上风,由此可见,令狐一族中必然人才辈出,我们大意不得。如果放了他,无疑是纵虎归山。」
这一席话说得在场的众人频频点头。
她连忙喝道:「不行!人生在世,除了利字之外,还有个义字。当日我已答应让他返回圣朝,绝不能现在以人多欺负人少,强留下他。」
「令狐使本人都愿意留下,女王为什么还要反对?」黑羽文修说道:「要说义,也要看是跟谁说,如果对象是敌人,那就是对自己……」
「对自己残忍,是吧?」黑羽龙盈神情冷如玉,「这句话我已经听你说了许多遍了。难道我对自己还不够残忍?还要你反覆提醒吗?」
黑羽文修的五官扭到一起,「女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其实连我自己都未必会明白,倒是你,却不会不明白,不是吗?」她的双眸仿佛可以穿透他的心。
黑羽文修嗫嚅着,却将未出口的话又吞到肚子里。
黑羽龙盈自桌案后纵身跃起,落到那还在缠斗的两个人身前,抬手一喝,「停手!」
黑羽言武和令狐九同时收势。
黑羽龙盈猛地抓住令狐九的手腕,沉声道:「你跟我来!」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他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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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情,这件事……」
令狐九才刚要开口,黑羽龙盈便怒喝,「你闭嘴!」
身为一国女王,她向来冷静自持,出言谨慎,此时情急说了句粗口不禁让令狐九也给震住。
她一直将他拖到海边,推到令狐笑派来的船旁,高声道:「这就是你们的令狐使,立刻带他离开!」
「小情!」令狐九反抓住她刚松开的手,盯着她的双眼,「你让我走,是为了救我,还是为了所谓的义气?为了当日对我的承诺?」
「为了什么重要吗?」她急促地说,「我要你走,你必须走!」
「你应该知道,如果我走了,以后我们可能再也没有相见之日!」他的视线深锁着她的脸,「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断不可能再让你从我眼前消失。」
她坚定地迎望着他的眼睛,「我不管你到底是谁,而我又曾经是谁,我都要让你知道一件事——我,不要你死!」
他浑身剧震,想问个明白,但是他来不及开口,黑羽龙盈已经将他推上船,连声说道:「开船!开船!」
等到他反应过来,船已经离开岸边几十丈远。
他紧紧抓住船栏,热烈地望着她的身影,她没有定掉,只是独自伫立在岸上,默默地望着他所在的方向。
一个在船上,一个在岸边,渐行渐远的距离,遥不可知的未来。
「再见便是敌人,我是不会再留手的!」她突然高喊,声音飘飘摇摇,扑向他的耳边。
他的脸色陡地苍白,想笑给她看,却也知道她是看不到了,只能笑给天知。
再见便是敌人!
原来无论他们是在一起,还是别离,都没有情缘可续,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相遇?为何要相识?为何要相爱相怜?为何要在生离死别后再一次重逢?
难道,这只是可笑的梦境?还是天意弄人?
再见,便是敌人!即使如此,依然期盼能再相见啊,再见,再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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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朝,丞相府。
令狐笑拾起头,面对着一身风尘仆仆,才刚在门口站定的令狐九。他并没有特别的表示,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你回来了。」
他说得何其简单,似乎令狐九这一去一回中所经历的种种惊心动魄,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引不起他任何关切的垂询。
令狐九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你叫我去黑羽国,是因为你知道小情在那里?」
令狐笑的唇边绽出一抹刺目的笑,「是。」
全身都像冻结了,令狐九的眉头已经皱成一团,眼中的愤怒全部射向令狐笑,「既然你知道她当初没有死,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他回答,「你知道她为什么来到圣朝,来到我们令狐家,又为什么会做了你的贴身丫鬟吗?」
令狐九还是盯着他的眼睛,「你这么聪明,什么事情都在你的算计当中,你说是为什么?」
「因为她不过是黑羽老王派来的一个间谍,到我们令狐家探听情报。她最初的目标本来是我,但是她看出要迷惑我,取得我的信任不是件容易的事,偏偏你这个人忠厚老实,主动送上门去,她就乐得在你身边潜伏下来,一旦任务达成,诈死离开。整件事就是这么简单。」
令狐笑淡如水冷如冰的声音,一刀一刀地割著令狐九的心。
他恨声道:「就算如此,你也不应该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