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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明的夜。
简直就像是翻倒了火盆似的,城中各处都闪耀着星火,到处都是官兵,搜捕着从皇宫里凭空消失的两个人,而这两个人不是逃兵叛将,而是跟随在皇上身边护驾
多年的侍卫将军阙怀安,与皇上的子女中最受宠爱的女儿曙公主。他们不见了,官府贴出悬赏海报、军爷挨家挨户查人,到了深夜皇城依旧喧闹不休,却没有人见到这两个人的身影。
究竟到哪里去了?
皇城近郊,一处隐密的河畔,阙怀安带着出逃的公主藏身此处,正在等待时机离开。
河岸旁的树林里虫声唧唧,阙怀安抱着曙公主和衣靠在树干上,露水的凉意沁湿了二人的衣襟,这样寂寥刻苦的黑夜是曙公主平生未曾经历过的,她只能紧紧挨在阙怀安的怀中,求取温暖的慰藉。
“怀安……”曙公主的声音自他怀中窜出。
“唔?”阙怀安随意应了一声,不发一语地审视着周遭的动静,就待有个风吹草动,能够即时反应。
曙公主仰首,望着阙怀安紧抿的双唇和下巴,下意识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阙怀安回过神来,发现是曙公主的手,下意识地反手握住她的,送王嘴边轻轻亲吻了一下,开口,语气尽是怜惜。
“委屈你了。”
“我已别无所求。”曙露出一朵纯然的微笑,环抱住他。“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公主……”
“嘘……”曙公主打断他;“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是公主了,你只能叫我的名字,知道吗?”
阙怀安愕然又欣喜地看着她,半响,露出一抹安然微笑。“都听你的。”
“那就对了。”曙公主也笑了。“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再等等……”阙怀安遥望河岸彼方,那里灯火通明,河面上也有官船来往穿梭,现在还不是时候,况且,他还要等一个人……
“你在等丁伯吗?”曙公主的声音传来,阙怀安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她总是能猜中自己心中所想。
“再等等吧!”阙怀安看似淡然地回答了一句,虽然目前对他们而言,争取时间逃走是最最重要的事,但撇下丁伯,却是他无论如何做不到的悖逆情理,曙公主明白他的,这是善良的他心中从不曾放弃的坚持。
“就依你吧!”她顺从地回答。语音方落,不远处草丛的另一端便忽然传来声响。
阙怀安毕竟是武人出身,这方面直觉十分敏锐,一下子便跳了起来,全神贯注地警戒着。
就在这个时候,那一端忽然传来微弱的呼唤声。
“少爷……”
过没多久,草丛突然被剥开,一个熟悉的老者身影狼狈地定了过来。
“丁伯!”
“少爷……少爷!”恍如隔世,丁伯踉跟舱舱地奔到阙怀安身边,看到他所熟悉的坚毅表情,心头大石也落了不来,不知不觉,老泪竟早已纵横满脸。
“终于见到你了,老丁我一直以为你、你……”老丁哽咽地说道;“宫府突然来了好多人,将整个家围得水泄不通,我料想,定是少爷和公主东窗事发了,幸好……幸好少爷早有安排,老丁……这才得以再一次幸免于难啊……”
原来阙怀安离宫之前便拜托罗崁无论如何得去阙家将老丁救出来,罗崁也没细问便答应了,现不想来,罗崁一定是在那之后接到了包围阙家的指令,老丁肯定就是他以职务之便暗中偷偷放定,并交代他到此地相会的。
想到罗崁如此义气相助,阙怀安由衷感激,但感激归感激,此生恐怕也无缘再相会了吧!
“没事就好了……”轻叹了口气,阙怀安拍着老人家的背脊安抚着。
老丁好不容易顺了气儿,头一件事便抓住阙怀安的手,急道;“少爷,那些官兵们还一直在城里搜索着,咱们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皇城不是你我这等人可以久留之地啊!”
“等一下。”阙怀安道;“还有一个人,会跟咱们一起走。”
“少爷,您说的是……?”老丁一愣。
“是我。”曙公主自幽暗的深处走出来,月光下她的身影洁若霜雪,却让老丁倒抽了一口气。
“不……不会吧……”
“丁伯,曙会跟着我们走。”阙怀安平和地解释;“她已经与皇上正式断绝了父女关系,从今以后再也不是公主了。”
“不是公主,那是你们自己的想法!不然他们要找要抓的是谁?!”老丁又气又急。“我原先以为皇上只是不见容于你,才要派人捉拿,没想到是连她都跟来了,也对……想想也对,要不是你们一起逃走,又何必出动这么多人来找你们?”
“丁伯……”
“少爷!你可真的想清楚了?”丁伯完全不给阙怀安说话的机会,疾言厉色地打断他;“满城军队都已经出动,翻天覆地的找,你拖着两个人,又能跑到哪里去?让她定!”
“不可能!”阙怀安想都不想。
老丁却丝毫不让。“让她走!”
“办不到!”
老丁因这样的争论而双目充血,连声音都喊到沙哑,然而,阙怀安亦是目皆尽裂,就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曙公主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你们别吵了……”微弱的声音自曙公主喉问发出,转移了阙怀安和老丁的注意力,阙怀安这才发现曙公主紧捂着心口,似乎又犯疼了。
“曙儿?!”阙怀安心口一紧,连忙飞奔过去,扶住了曙公主的手臂。“又犯疼了?”
“我不爱听你们这样吵。”曙公主咬着下唇,苍白着脸轻声道;“快走吧,既然丁伯也来了,咱们就快点儿离开这里,不然……他们就要追来了。”
第9章(2)
“我不走。”丁伯的声音冷静地在二人中响起。
阙怀安与曙公主俱是一愣,相继回首,不知何时老丁已呈盘坐之姿坐在泥地。
“丁伯。”阙怀安只能苦笑。“你为何如此为难我?”
“我不是为难少爷,老丁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少爷着想。”老丁边说,一只手边摸进怀中。“老爷死于悖逆犯上的罪名,您好不容易幸存不来,理当以恢复家声为重,怎么可以拐带公主出逃?这岂不更是陷阙家子万劫不复的地步吗?阙家只剩少爷一个人,如果您不思长进,老丁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悲剧再一次发生,既然别无他法,我只能……”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顿,只见老丁伸出了怀中的手,拿出一罐小瓷瓶,大拇指推掉瓶口的红布塞子,就迅雷不及掩耳地往口中一倒!
“丁伯!”阙怀安与曙公主二人异口同声喊出来,待阙怀安奔到他身边时,早已经来不及了。
“丁伯!你吃的是什么?”阙怀安急切地追问,老丁却不答,迳自死咬着下唇不放。
“这……该不会是毒药……”
阙怀安闻言错愕的回过头,只见曙公主拿着那瓶子,脸色苍白地看着他,果不其然,没多久老丁四肢便开始抽搐,两眼翻白。
“丁伯!丁伯!您为什么……”阙怀安悲恸地问,老丁却颤抖地笑了。
“那……那还用……说吗?少爷……一切都是为了阙……阙家啊!”
“阙家……它早就不存在了……”阙怀安恻然,依恋着过去风华的老人啊!他究竟还想保住些什么?挽回些什么?
老丁却仍是摇头。“阙家……在我的心中,老爷、夫人……还有小少爷……”
他目光遥远地看着远方,仿佛望见什么似地伸长了双手,阙怀安正想抓住他,老丁的手忽然跌了不来,阙怀安低头一看,老丁嘴角淌血,已然断了气。
“丁伯!”阙怀安唤着,却再也得不到对方的半点回应,意识到他已经离开人世,眼眶不由红了,抱着尸身下发一语地跪坐在原地,直到一只小手轻轻地搭在他肩上。
“怀安……”是公主的声音,阙怀安抬头,两双忧伤的双眼相遇,彼此都是凄然。
“为了我,丁伯他……”
“不是你的错。”阙怀安道。
“不是我的错,我却难辞其咎……”曙公主轻柔的嗓音承载着所有的哀思与伤痛。“怀安,我们相爱,难道真的有那么不可饶恕吗?”
阙怀安无法回答,但他知道,公主是他唯一仅有的了,如不为彼此而活,恐怕连生存的意义都将消失。
“想到这里,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将丁伯尸身抱到大树根旁的隐密处,掘了个浅坑埋下,拿着荒草和泥上草草覆盖了,又做了个记号便于日后回来寻找,费时不到半个时辰。
“我们向丁伯拜别吧!”一切处理好后,阙怀安拉起了曙公主的手,曙公主虔敬而顺从的在他身边跪了不来,向这个到死也不愿认同他俩的长辈磕了个头,阙怀安看在眼中,心中满是感慨与感动。
凭她尊贵的公主之身,又何须向一个籍籍无名的百姓磕头?
“曙。”阙怀安轻唤,目光温柔的看着她,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爱意。“你不知道,你让我多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