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梅到这刻终于听出,他不是刻意要贬低她,而是用很自然的语调在诉说一件客观的事实,听得她怒意全消,想气也气不上来,换上一片无奈。
“这么难得才遇到一座豪宅,我当然希望能到里头参观一番喽!那时,老先生刚巧走出来,我马上提出请求,他说参观是不行,不过住下来倒是可以商量,但,举凡住在他豪宅的人,都得说一个笑话逗他笑,或是找一个可以住下来的理由,当时,我当然是好好的运用我天生的名诗人名字喽!你有听过白居易作的《赋得古原草送别》一诗吗?”
“是不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首啊?”
“没错,就是那一首!据说,当年白居易因作此诗而声名大振,顾况见
着初到长安的白居易,道:‘百物皆贵,居大不易。’白居易旋即拿出
他的诗让顾况检视,阅毕他大赞:‘有诗如此,居天下亦不难。’足见白居易这首《赋得古原草送别》不凡的艺术感染力。
虽然我对古诗没什么研究,但唯独这首例外,白居易的诗和典故传闻,我只完整的记得这么一首。我记得几个月前,我就是跟老先生说了这首诗跟典故,他听后便很干脆的答应让我住下来了,他真是个好人!”
“没错,老伯伯是个好人,不然,他也不会把这么好的豪宅,留给只有一面欺骗之缘的我。”说着说着,她都差点忘了之前在生气。
“一面欺骗之缘?怎么一回事?”他听出好奇来。
“是这样的……”
本想把被老伯伯骗去一杯咖啡及一份三明治的事和盘托出,但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似的”嘴巴很自然的闭了起来,脑筋得到几秒时间的冷静,这短短几秒钟,足以重新燃起暂告熄灭的战火。
“啊!”她尖叫一声,“我在和你吵架耶!”
她在干嘛啊?居然和这姓白的闲扯了一大堆无关的话!难不成最近多了不正常的怪人,她也会连带不正常吗?首先是大脑神经搭错了线,害她有对他心动了的错觉!才过没多久,她的神经又跑到别处去了!
“你有吵架的特殊癖好吗?”他满脸狐疑地问。
“没有!”谁会有那种怪到极点的癖好?
“那你干嘛一定要跟我吵?”他问。
“这……”再次语塞,她不知如何应对。
“跟我和平相处不好吗?”他直视着她,视线彷佛可以直达她眼睛深处。
霎时间,她浑然忘了怎么讲话,只能呆呆的看着他。
可能,他那异常专注的目光,配以低沉的浑圆迷人声线,能于瞬间调和出勾魂夺魄的魔音,让她不知不觉间失去言语的能力,目光亦同时被他紧紧锁住。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和你很平和地相处。”
“这……”
前一刻的火爆全然消失无踪,脸在一瞬间烧得通红,热得她心脏怦怦跳个没完,变得不敢正视他。
天!她又因为他脸红了!
“你想想嘛!你是我们四人今后的衣食父母,我们的起居饮食全由你一手包办耶!若你整天跟我超不对盘,从早吵到晚,难免会影响到阿四、阿六和十三的生活,我不想这样!虽然大家只是因缘际会聚首一堂,说不定很快便会别离说再见……”说到“别离再见”四字,白居易突地觉得心脏一揪,若有似无的难过稍稍染上心头。
不明白为什么会忽而产生难过的心情,白居易微怔一下,一秒过后,继续说完未完的话:“但相逢自是有缘,我也想在这短暂的相聚时光中,在彼此的心头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
“你、说、够、了、没?”听到这,前一秒的隐约怦然心动,全都飞到大西洋去,季梅气得脸色铁青。
“基本上,没有,但,若你希望我住口的话,我也会认真考虑看看。”
至此,她不得不承认,她是遇着今生的超级煞星了!
之前评论房客四人帮时,她曾认为这四人当中,最正常的莫过于眼前的现代白居易了,可到了这刻,她这个想法已彻底的消失,她认为在四名瘟神房客当中,最最不正常的,就是这个白居易!
他不是存心想气她,更不是故意用自然平常的语调来嘲弄她,可他就是有本事惹出她的冲天怒火来。
一想到之后的半年还得和这个“不正常之最”共同生活下去,她就感到双肩无力、前途无亮。
拿过餐桌上那十七元,她大步离开饭厅。
虽然十七块钱真的太微不足道,连解决一顿饭都办不到,但对她这个此时此刻缺钱缺得紧,又得同时照顾四名大男人的人而言,一分一毫都是非常重要的!
更何况,这十七元可是好不容易才从白居易手中榨出来的,天知道下次还否收到十七元那么“多”的房租。
人要懂得能屈能伸,在危急存亡之秋,面子是不太重要的。
第四章
叩叩叩……急速非常的敲门声,让睡得香甜的季梅,被迫从美萝中惊醒过来。
“一大早是谁啊?”
她抓了抓乱发,脸色恶劣地瞪着仍在那边吵个不停的房门。
“谁啊?”懒洋洋走近门,她打开门的一瞬,首先把一记恶狠狠的瞪视,送给像是想把门敲破的罪魁祸首。“你想拆门……”
不遇,当她看清来人是谁时,起床气、坏脸色,统统合作地消失无踪。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拆门的,门没事吧?”站在她房门外的,正是她怕得要命的肌肉男。
“门这种东西,就别管它啦!其实我是想问,你的手没敲痛吧?这才是重点喔!”她马上陪笑,唯恐会一不小心惹怒他这个大力神。
贵为房东,居然这么怕住户,实在是粉没骨氯。唉……
“我的手没事。”他还真的看了看手,像是只有肌肉发达,头脑却有点简单。
“有什么事吗?”她努力压下想打呵欠的欲望,挤出一点笑容来。
“阿七房间浴室的热水器坏掉了,他习惯早上洗个澡,但现在没法子洗,所以请我来叫你遇去。”
“热水器坏了……那叫我遇去有什么用?”她又不是水电工。
“阿七说,因为你是房东,有责任修好这房子里头的所有东西,还有,他跟我说,若发现你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就叫我提醒你,他知道林律师的电话。”诚实宝宝一字不漏地把白居易跟他讲的话全盘道出。
“……我知道了。”
死白居易,居然拿豪宅的继承权来威胁她!
她大步往七号房间过去,进去前不忘提脚,使力地踢房门一记,好宣泄她被迫当水电工的愤恨心情。
“什么坏掉了啊?”她瞪大眼眸,一副讨债的摸样。
“热水器。”
洗不了澡,白居易便滚回床上睡回笼觉,连头也懒得抬起来,只是从被子中钻出一只手来,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我告诉你,我大学是修读工商管理,不是水电工程!”看他那副睡得舒适的样子,她就气得要死。
为什么她这个房东得在一大清早被房客吵醒,然后满脸陪笑,来为他们做任劳任怨的水电工?
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可怜、更凄惨的放松吗?
“林律师的电话号码是……”他把手缩回暖暖的被子里,用不太高,但确定她会听得见的声量,说出一串号码。
“白居易,你别欺人太甚!”她快要喷火了。
这回他连回答也懒了,干脆专心一意去梦周公。
可恶!可恶!可恶!她到底前世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遇上这个姓白的混帐!
“丑话先说在前头,我不保证能修好热水器!”
毕竟她又没修理热水器的经验。
没法拒绝,她只好走到浴室里,用她少得可怜的水电知识,去和坏掉的热水器拚命……呃……不!是议和。
也不知议和了多久,浴室突地传来一阵杀猪似的惨叫声,躺在床上的白居易眼睛不情愿一睁,由床上起身,走进浴室一探究竟,一连串动作看似懒洋洋,但事实上速度很快。
“你在叫什么?”他揉了揉眼,顺道打了个呵欠。
虽然,那道杀猪声和季梅平日的声音有很大的分别,可白居易就是能一下子听出,嘶喊声是属于她的。
“我的手……呜……”眼角挂着一滴惹人生怜的泪珠,她将视线投放到右手手掌正在流血的伤口上。
血红的颜色彻底唤醒白居易,残余的睡意旋即被驱赶至无人之境。
“你怎么会弄伤自己?”他立即蹲下身,温柔的拿过她受伤的柔荑,紧张地仔细察看。
“就是这个烂热水器!”她愤恨地瞪着那个费了她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了下来,修理未完手先伤的热水器。
要检查它哪里出了问题,当然得拿它下来,当她好不容易拿下它,兼用不知打从哪里A来的工具“剖开”了它,正想进一步行动时,她幼嫩的掌手便不小心划过锋利处,一道血痕随而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