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美丽走进幽暗的房间里,望着床头柜上的天使。
天使身上的闪灯虽然微弱,却充满希望。这是逸飞千里迢迢送到法国的生日礼物……
二十多岁的她早已不相信许愿天使的童话,但是这个不同,它代表了逸飞的心意,它圆了童年的遗憾。
心意……汪美丽凄然一笑。
他的心意是她啊!
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什么不把它当作心底的愿望?
天哪!汪美丽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这么自私!
逸飞默默付出了二十年,她怎么可以让他一直这样卞去?怎么可以!?逸飞的好会有其他的好女孩珍惜,她应该放手让他自由。这是对的。可是……为什么一想到有别的女人依偎在逸飞怀里的画面,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说不出的酸……
酸,又能如何?她不能任由沉重的生活压力消蚀掉他们之间的感情,她不敢想像,有朝一日逸飞也像父亲辱骂着妈妈一样对待她——也许只是为了几仟元的注册费!
对!还有孩子!没有足够的金钱要如何生养孩子?即使是爱的结晶!
如果有孩子,她会好好的疼他、爱他,供给孩子所有的需要,不让她的孩子在残忍的经济压力下长大。也许,她与孩子的父亲没有感情,但那又如何?她会是个贤妻良母!
把自己丢向软绵绵的床,汪美丽更坚定了嫁入豪门的决心。她一把抽掉天使的插头,四周顿时陷入一片孤寂……
第六章
从那天起,孟逸飞就铁了心的不再跟汪美丽联络。
过了半个多月行尸走肉的生活,惩罚的是她还是自己?他不能确定。
被汪美丽拒绝之后的他,几乎连工作的冲劲都失去了。原来,她一直是促使他奋发努力的原动力。
如果连目标都没有了,他还能何去何从?这样说来虽然丧志,悲哀的却是事实。
他知道她苦,所以加倍的疼宠她,只是曾几何时,她再也不需要他的呵护?放不下的,始终是他啊!
他相信只要有爱就能克服一切问题,遗憾的是,她不认为。谁能相信果决强悍的他,竟会陷在感情的泥沼里无法自拔?
他曾经也想过,干脆就依美术馆长的建议,到法国开创他的艺术生涯;或者接下矽谷的工作,虽然程式设计不是他的兴趣,但他有天分,这是无庸置疑的。
可是,不管往哪条路走,得有她的承诺作后盾啊!他怎么能够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离开,到那么遥远的地方?
就是对她的这份执着桎梏了他的发展,但他不在乎。因为如果能够割舍对她的执着,他也不会坚持了快二十年!
但在她明白表示之后呢?他自问。
继续坚守一段没有把握的感情,还是掉头走开,还自己自由?自由?只怕他早已是扑火的飞蛾,死心塌地的往火里奔去,早就回不了头了…
那么……就坚持下去吧!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虽然没有太多把握,至少他曾试过,至少他会待在她身旁。
不战而逃就注定没有希望了啊!
他知道自己会坚持下去,直到彻底死心。
*****
一场病让汪美丽矫饰的坚强悄悄瓦解。
原先只是两三颗恼人的疹子,直到越冒越多她才勉强去看医生。是德国麻疹,没有特效药,得乖乖的在家待上三天,然后就会好了。医生还恭喜她,说是万一在怀孕期得到,孩子就保不住了。是喔!她还得谢谢这些疹子来得早呢!
汪美丽闷闷的躺在床上已经两天了,自从回到台湾之后,夜夜笙歌的她几乎没有这么优闲的时间。她没有朋友,而交往中的男朋友们没人到过她简陋的家。
一室的静寂不留情的沁人她脆弱的心,孤单,在病中更显凄凉。
很晚了吧!屋里屋外连成一片漆黑。汪美丽懒懒的翻身,摸出天使的插头插上,还她满室温暖。
只是懒得起床开灯,她告诉自己。拒绝想起那夜拔下插头的决心。逸飞……还好吧?
在晕亮的闪灯中隐约地浮现出逸飞的形影。逸飞的笑、逸飞的苦、逸飞的深情……
汪美丽伸出手想要抚平逸飞脸上的哀恸,却只能触及的空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早知道他是认真的,她就会……
就会怎样?心底一道声音不客气的质问,就会离得远远的?就不会再贪恋他的温柔、讹诈他的一往情深?
不、不是这样的!汪美丽用力摇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他!从来没有!
那又如何?伤害已经造成了,即使并非本意。
为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不知不觉中逸飞悄然的进驻她的心里,成为比家人更亲近的……朋友。
是吗?心底谴责的声音嗤笑。除了老掉牙的“兄妹”关系,现在你又要用“朋友”来强辞夺理了?你明明知道他从来就没把你当成妹妹、朋友!还要怎样伤他才甘心!
是呵!还要怎么作践他的一番深情?
汪美丽突然觉得自己卑鄙的不可原谅!
既然不能接受……又何必绊着他?
可是……很难受啊!
直到寂凉的屋里回荡着啜泣声,她才猛然发现自己的泪水已然泛滥。
此刻,空虚的她迫切的想要听听他的声音,否则,她真的觉得自己会枯萎在独居的陋室里……
瞪着电话,她几番挣扎,一次又一次的按下熟悉的号码,却总在要按最后一个数字时犹豫了。她还能干扰他的平静吗?
听筒那头传来的嘟嘟声,像在讥笑她似的震耳欲聋!
也许,不该再打扰他,不该再让他心存希望。汪美丽缓缓的挂上听筒,这是她唯一能替他做的了。如果寂寞是上苍的惩罚,她也只好接受。
唉!放弃孟逸飞无非是她为了踏人豪门所做的最大牺牲!
“铃——”
突然的电话铃声让汪美丽吓了一跳。她瞪着荧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是逸飞!?持续不停的铃响声声唤她:快接、快接!
汪美丽忐忑的拿起听筒。
他温柔低沉的声音透过电话线直直闯进她孤郁的心,激出无限感触。
“丽丽?我还以为你不在家!”
汪美丽捂着嘴,怕心底的脆弱宜泄而出。真的是他!?他居然能够感应到她的思念!“你怎么了?还是……我该叫你凯萨琳?”持续的沉默让孟逸飞心慌,几乎失去继续的勇气。
“丽丽。”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还是叫我丽丽就好了。”
“你的声音怎么不太对劲?”
“没有,大概是刚睡醒吧!”她撒了个谎。
“喔!”盂逸飞静默了半晌,“你最近还好吗?”
“还好,就是出了德国麻疹。”
“德国麻疹?要紧吗?有没有去看医生?”他心急的声音立刻传来。“没关系,医生说只要休息几天就行了,我明天就要上班了。”能不能别再这么关心?她……受之有愧哪!
“喔——你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要好好保重身体。”
“嗯。”
接下来他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互道家常,小心地避开那日的尴尬,战战兢兢的维系着岌岌可危的关系。
也许她本性就是邪恶的。不然怎么会暗暗欣喜于他的若无其事?如果此时的平和是偷来的,就让她细细品尝这份甜美的假象吧!
这样也好,既然都说开了,也就不必怕耽误了他。凭良心说,孟逸飞是她唯一仅有的朋友了。除了对金龟子费心之外,她从来不浪费时间经营友情。朋友,只有在衣食不缺的状况下才能持续,她不需要。但是逸飞不同,他亲如家人。
电话那头的孟逸飞聆听着她甜美的声音。
也许很傻,但他还是决定等候。只要一直在她身边,他相信幸福迟早会来临的。他会努力工作,会让她知道自己绝对有能力养得起她。
如果她等不及就结婚……那就是命了。至少他曾经试过。
傻吗?他不认为。爱了就爱了,哪能计较得失?所以在沉寂半个月之后,他打了这通电话,他会不造成任何负担的陪在她身边。
如果,她真的如愿嫁给金龟婿,那他会走得远远的,不会打扰她甜蜜的生活。
至于婚姻……
他的新娘只能是她,不会再有别人了。
这些年来汪美丽一直周旋在豪门望族子弟间。
她紧紧的锁住男人的视线,却让人可望不可及,每个人都希望能够获得她的青睐。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有机会结婚,只是沙滩上的贝壳总是一个比一个炫目,而她只要最好的。
婚姻不能尝试,一次就是一生。
为了这个坚持,她等到现在。幸好,程文良出现了。
程文良是程氏航业的少东。程氏航业旗下有航空公司和造船厂,在台湾拥有空运和海运的程氏,无非是全国对外最重要的枢纽。
就是他了!汪美丽几乎在第一眼就决定了。
身穿范伦铁诺深灰色西装的他温文儒雅,相较于二世子给人游手好闲的意象,他显得沉稳庄重多了。三十四岁的他才从英国回来不久,因为寡居的母亲希望他能够娶台湾的女孩子,这才让汪美丽等到了他这个镶钻的金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