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办到的?在二十分钟内?’醉心兴奋地问。她在家只会以泡面裹腹,今天炸酱面、明天牛肉面,对他这套‘神功’真是羡慕死了!
‘在牛津念书时学的,我有个好朋友在餐馆打工,久了就从她那儿学会一套好功夫了。’纪子毅开了瓶波而多葡萄酒倒入高脚杯中,材料大半都是现成的,像酸豆、熏鲑鱼和象牙贝,超级市场都有处理好的,回来再焗烤一下就OK了!’
‘你在牛津念过书?我有一个好朋友也在那边吔!’醉心兴奋地叫道。‘我自己也去过,大约在三年前,那时我在柏克莱念书,到牛津大学当交换学生。我到现在还好怀念圣约翰学院和克莱而学院前那一片像绿海般的草地。’
‘那你一定也去过泰德美术馆看过宝加、梵谷和高更的作品,尤其是罗丹那一座举世闻名的雕塑『吻』,更是所有艺术系的学生都要来朝圣膜拜的。’
‘我去的时候正好是当地的文艺季呢,’醉心回忆道:‘我痛痛快快地看完莎士比亚所有的舞台剧,尤其是『李尔王』那个大悲剧,我哭得惊天动地的,散场後还有好多观众一直瞪著我看,以为我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边吃边聊,醉心眉飞色舞地叙述她在全世界最大的跳蚤市场‘波托贝罗’所找到的宝物——一只路易十四时代、大得吓死人的古老挂钟,和一件据说是路易十六时玛丽皇后所有的纯蕾丝内衣加蓬蓬裙的架子。
醉心惊喜地发现所有楼采风认为疯狂、不可思议的事,纪子毅竟能完全接受。她的个性中隐藏著不可捉摸的叛逆因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驱使自己去做些平时不敢做的事。她无法忍受一成不变的生活,总会在最平常的生活中为自己创造乐趣。
他们一顿饭由晚上九点吃到近十二点,由烛光摇曳的餐桌吃到屋外的露天石墙。在薰满晚香的月色下,他们手上各拿著一杯香醇浓郁的咖啡,屋子里流泄出乔治温斯顿悠扬的琴音‘十二月’。
醉心瞥见起居室内的玻璃架上陈列著许多奖杯,全是撞球的。
‘你会撞球?’
‘全是在牛津念书时参加比赛得到的,’纪子毅口道,‘在英国,撞球几乎是全民运动,无论是对绅士名流或是学生来说,都是一项正当且很好的休闲、联谊方式,女孩子中也有佼佼者。来!我带你去看我比赛时的照片。’
他牵著醉心的手就往屋里走,这突来的举动让醉心浑身一震,似有一股又酥又麻的电流窜过全身,俏脸刷地一片酡红。
她低下头假装专心看照片,真奇怪,又不是没跟男人牵过手,怎麽会这样?
纪子毅拿出一本厚厚的相簿,一页页如数家珍地介绍著:‘看!这张是我和邱吉尔学院及王家学院院士比赛时照的,这黑方巾、黑披袍就是院士的传统装扮。这张是我在康河玩长形撑篙船,你记得徐志摩的『寻梦更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吧?那真是最浪漫的一件事……’
相片上的纪子毅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地夹在一群金发碧眼的同学中。英国男孩个个俊美斯文、英挺漂亮得令人自卑,但浓眉大眼、一身古铜色肌肤的纪子毅站在其中,不但未显逊色,反而更衬托出一股与生俱来的领导气势及阳刚、粗犷的男人味。
醉心一页一页地翻看著,纪子毅紧挨著她一张张地解说,双手越过她的肩,他身上混合著古龙水与淡淡烟草的香味刺激著醉心的脑门,纪子毅却浑然不知此举对她造成多大的威胁。醉心全身紧绷,拚命控制愈来愈紊乱、急促的心跳。
‘这张是在参加温布顿的网球友谊赛时拍的。有一阵子我也很热中打网球,你瞧,站在我身边的对手正是皇家学院最酷的家伙——’
纪子毅说到一半,蓦地停止,醉心仍一迳低垂著脸不敢抬起,更不敢转过身去问他怎么了?
‘你的脖子好红,’沉默了一会,他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不舒服吗?’
醉心极不自然地抚著脖子,企图用长发遮住自耳垂到颈项间的烫红。‘没……没有啊!我想可能是……天气太闷了。’
纪子毅握住她冰冷的手,低沉浑厚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气息直接吹在她嫩颊上,
‘你在发抖?为什麽?’
这下醉心更是心跳如擂鼓。纪子毅自背後环住她,厚实宽阔的胸膛紧紧抵著她。
她令天穿了一件透明的雪纺纱内衬,外罩一件浅底印花的半透明薄衫,由正面看是绝对看不出什麽的,可是像他这样‘居高临下’……
醉心原本就够红的脸蛋刹那间又燃烧得像绚丽的晚霞。
纪子毅慢慢地扳过她的肩,醉心不依,但那双有力的大手却执著而坚定,丝毫不容她反抗。他挑起她颤抖的下巴,一双漆黑晶亮且闪耀著两簇神秘火焰的眼眸直勾勾地瞅著他,纪子毅全身一颤,这对眼睛!似嗔、似怨、似有意、似无情,像是在拚命压抑自己一般……
老天!一阵惊天动地的战栗掠过纪子毅,这是什么样的女孩?一会儿是和人搭档敛财的女主角,一会儿又是热情活泼、笑语嫣然的都会女郎。而现在的她却是个艳若桃李、气韵更胜空谷幽兰的娉婷佳人,她正用一双柔情似水、如嗔似怨的星眸瞅著他。
她究竟是谁?!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触及他内心最深的渴望?
纪子毅紧揽住她的肩,炽热的黑眸正对上她被翩翩长睫覆盖的璀璨星眸,他混浊急促的呼吸声全听进她心底,他薄而性感的嘴唇正一寸寸地移向那因紧张而微启的樱唇就在这紧要关头,不识相的电话声尖锐地响起。
‘Shit!’纪子毅咒骂。
醉心如遭电殛地跳起来,嫣红的脸蛋迅速转白,‘是……是我的大哥大……’
她仓皇地奔进屋内,自皮包中取出电话,‘喂!’
‘醉心,你搞什麽?!’电话中传来楼采风气急败坏的声音,‘现在几点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我还提醒你,晚上九点要回办公室等巴黎那边传来的一份机密文件,现在都十二点了!巴黎那边的负责人从九点一直等到十点也没接到你的回音,甚至不知道你收到了没?醉心,你到底在搞什麽?你忘了我再三叮咛你这份资料很机密也很赶的吗?’
‘我……’醉心等楼采风连珠炮般地骂完,才嗫嚅地开口:‘对不起,采风,我一时忘了……’
‘忘了?!这麽重要的事你也能忘记?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我开车在外面兜风。对不起……我立刻赶回办公室。’醉心匆匆收了线,一抬头,正好迎上纪于毅关怀且复杂的眼神。
‘怎麽了?’
‘我有急事要赶回去。’
‘我送你。’纪子毅拿起车钥匙,没再多问一句。
* * *
纪子毅飞车送醉心回台北,一路上,她一颗心提得老高。她真是太粗心了,竟忘了楼采风千叮咛万嘱咐叫她晚上一定要回办公室收一份机密文件。
更糟糕的是,她竟连楼采风令天要回来也忘了!
他这两天到日本主持分公司的周年庆酒会,曾说过要顺便到台湾,那麽刚才那通电话一定是楼采风一下飞机就打给她的。
纪子毅看她脸色发白,紧张地直看窗外,也不打扰她。直到车子驶入台北市後才问:‘你要去哪里?’
‘请你送我去敦化北路……’醉心说了公司的地址。
纪子毅深深地看她一眼,他想握住她的手,想安慰她,他不要看她紧张得脸色发青的样子,他想告诉醉心没事,什么都不用怕。但他知道醉心现在听不下这些,他不想再给她任何的心理负担。
车子停在办公大楼前,醉心拿起皮包就要下车,‘谢谢你送我过来。’
‘醉心……’纪子毅轻握住她的手,定定地看著她,‘没事,只是不放心你……’
醉心心下一震,一股暖流流过心中,抚慰了她所有的委屈和无助,她勉强一笑,
‘没事的,只是回办公室处理点事情。’
不敢再眷恋他的眼神,也不敢再细思他语中的温柔,醉心匆匆地下车。
* * *
醉心深吸一口气,走进灯火通明的顶楼办公室。
楼采风早已先一步抵达,在这儿等她了。
一见醉心进来,楼采风当著自己秘书的面就骂:‘你到底跑哪去了?这麽重要的事都可以放著不管?醉心,你到底是怎么做事的?有没有一点责任感?’
醉心脸色一变,瞪了他一眼就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李秘书连忙打圆场,‘醉心小姐一定是有要紧事耽搁了。楼先生,我们还是快点看传真内容吧。’
醉心听了更加难过,楼采风就是这样,待她连外人都不如。他从来就不顾她的感受,老是在外人面前数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