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又错了。」见她委屈,黄茳不忍逗弄她,便直言相告。「以前大人与姑娘是未婚夫妻,大人自然可以直呼姑娘名讳,可以不忌讳他人目光与姑娘来往。如今大人与姑娘婚约已解,与姑娘只是普通小民与官吏、女人与男人的关系,大人本是守礼忠信之人,自然须谨守分寸,不敢越雷池半步。是以姑娘觉得是大人怠慢、疏远了姑娘,其实不然,是姑娘逼迫大人如此的!」
「是我逼迫的?」啸月震惊。
「当然。」既已如此,黄茳决定把话说透。「姑娘忘了,当初是姑娘逼迫大人退亲,又以逃婚相抗,甚至为此还身陷险境?」
「不……」啸月觉得他说的不对,可那又是事实,因此她无力辩解。
黄茳继续说:「那时,大人为救姑娘,拼了命在海上追击倭贼,还生生受了那厮一刀……小的跟妳说实话,大人将姑娘逃婚遭遇此劫的罪名全扛到了肩上!为了让姑娘高兴,大人成全姑娘,把亲退了。如今姑娘又因何责难大人呢?如此这般,姑娘到底要大人怎么做?」
「到底要他怎么做?」啸月重复着,好耳熟的询问!
那是她得知退亲一事后,第一次去戒然居好不容易见到罗大哥时,他问过她的话。那时,她还不明白这话的含义,如今,她似乎明白了。
他退亲是因为她的要求,他不见她是因为他已经退了亲,他跟她之间没有了关系,所以他不想理她,不想陪她了!
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好沉重,只是默默地走着,再也无心问其他事了。
才进秦氏大宅的门厅,黄茳就看见陈生站在门边。
「阿生,你怎么在这里?大人呢?」黄茳问他。
陈生指指院内。「在书房跟秦老爷和秦大当家的谈事呢。」
听到罗宏擎也在,啸月忘了心头的烦恼,本能地往书房跑去。
推门进去,果真看到他正跟爹爹和哥哥围坐在桌边,桌子上是那张她十分熟悉的大海图。
见她进来,三颗头颅不约而同地转向她,可只有爹爹笑咪咪地看着她。
「月儿,有事吗?」秦大刚和蔼地问。
「没、没事……」看到罗宏擎像哥哥那样,只看了她一眼就低头看海图去了,啸月既失望又觉得很没趣。再想起黄茳说的话,心情更加消沉。
「我、我回房了。」她黯然说着,退出了书房。
在她身后,三个男人颇有深意地互相看了一眼。
秦大刚对罗宏擎说:「贤婿看到了,你也把我的女儿害苦啰,日后得善待她!」
罗宏擎在秦啸阳的笑声中连连点头。他的退亲之说,现在除了迷糊的啸月,所有人都知道不成立。
啸月绕过传来孩子们嬉戏玩耍声的花园,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进了屋,坐在妆台前,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反复地想:自己跟罗大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曾经那么快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呢?难道男人真的不能跟女人做朋友吗?难道不嫁给他,他就要这样冷淡她、疏远她吗?
「妳说,是妳让罗大哥讨厌了吗?」她间镜子里的自己。
「是的,就是妳每天去缠着他,让他腻烦了。」她回答着自己。
「那么,既然他不喜欢我去找他,不喜欢跟我做朋友,那我就不再去找他,也不要跟他做朋友!」她赌气地说。
「正是,他都不稀罕妳,妳何必在乎他?」镜子里的她说。
「是的,我秦啸月从不求人,既然他不想见我,那我也不想见他!」
「没错,秦啸月就该有点骨气,他不见妳,妳也不见他!看他怎么样?」
「对,他三天不见我,我也三天不见他!」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用力点头。「我要做个有骨气的女人,没有罗大哥,我照样可以开开心心地玩!」
她提振精神鼓励自己,感觉到失落的信心和勇气又重新回到了身上。
她站起来,昂首挺胸,神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绝对不会再去找他!」
「姑娘真的不再去找大人吗?」站在门口的五儿插言。
「是的,我不去!」啸月依然神气。「让他也尝尝受冷落的滋味!」
「那就看不到新来的那种叫『连环船』的新战船,也看不到水师在水关列阵训练啰。」五儿凉凉地提醒她。
听到她的话,啸月有点犹豫了,可是一想到自己刚刚才发出的豪言壮语,又不得不挺直腰杆洒脱地说:「不看了,反正那些船也没什么好玩的!」
听她说得那么铿锵有力,五儿虽很怀疑,但也愿意相信她真的要改弦易辙了。
果真,第二天,啸月不再到戒然居去找罗宏擎,甚至也不去向哥哥打听关于他的事。她哪儿都没去,就乖乖地待在家里,陪着小侄儿们玩耍。
「嘿,我们家啸月怎么变了?」晚饭后,看到突然变得很安静的妹妹,又听说她一整天都没出门,秦啸阳惊奇地问妻子。
秀云看看在厢房内陪儿女们玩的啸月,回道:「没错,我也觉得今天啸月妹妹怪怪的,而且连一次都没有提过罗大人。」
「真的?她也没找我打听罗老弟呢!那是不是说我们的计谋快成功了?」秦啸阳期待地间,他很希望他的义弟能早日结束感情的煎熬。
「那可说不定,别去问她,耐心等着,这事急不得。」
「对对,欲速则不达。」秦啸阳连连点头,赞同妻子的说法。
就在这夫妻俩窃窃私语时,厢房里的啸月也是「人在曹营心在汉」,整颗心早飞到大宅外,去了戒然居、市舶司了。
罗大哥不见我去找他,会不会感到好奇?他会不会也像我急着见他那样急着打探我的消息?她怀里抱着乖巧的侄女意儿,心里琢磨着。
她今天是故意不出门的,为的就是要避开可能会在路上遇见他的机会,她要彻底地让他见不到她,这样才能起到「报复」的作用。
可是她转念一想: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没有去找他,也根本就不在乎是否能见得到她!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整个人泄了气。
「该死的罗大哥,闷葫芦冷性子的臭男人!」她暗自诅咒着,忿忿不平地替自己叫屈,为什么他可以说翻脸就翻脸,要娶她的时候对她那么好,不娶她了就可以立刻对她不理不睬,而她反而对他越来越放不开了呢?!
「小……姑,不生气……」
就在她又气又委屈时,一双热乎乎的小手拍在她的面颊上。
她低头一看,原来安静地坐在她腿上的意儿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正用那双好奇的黑眼睛看着她。
她展开双臂将可爱的小侄女抱紧,笑着说:「不生气,意儿说得对,小姑不生气,跟那些臭男人生气是自找没趣!」
「臭男人……没趣!」意儿模仿着她的声音格格地笑,可笑声没完,就被一双大手给抱走了。
「什么『臭男人』?妳可不许给我的宝贝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秦啸阳接过女儿教训地。
啸月毫不示弱地顶撞他。
「就是,你们这种闷葫芦冷性子的男人就是臭男人!没人稀罕!」
秦啸阳不理睬她的话,他把女儿抱举到空中,逗得意儿开心大笑,房间那头的如儿看到了,立刻爬起来走到爹爹身前,抓着他的衣襬叫喊着也要「抱高高」。
听到笑声,秀云也进来加入了他们的嬉戏。
看着哥哥跟他的妻子儿女们在一起,玩着没大没小的游戏却十分开心的样子,啸月心里很迷惑。以前哥哥从来不曾这样笑闹过,可是如今全变了。
再看哥哥注视嫂子的温柔目光,看他与孩子们玩耍时的快乐笑容,她再也难将哥哥归类于「闷葫芦冷性子的男人」了!
难道是因为孩子把他的性子改变了吗?
看着兄嫂与孩子们其乐融融的样子,她的心里充满了说不清的愁绪。
那么罗大哥呢?他的冷是和哥哥一样的吗?那么他的冷性子又得靠什么来改变呢?难道等他娶妻生子后,也会像哥哥这样完全改变吗?
此刻,她羡慕起了那个将来能得到罗大哥温柔的目光、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
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在想到那个不知是谁的女人时,心里会有一种心爱的东西被人夺走、损坏的疼痛感。
「那女人会是谁呢?」她想着,慢慢往门口走去。
此刻,院子里已经被黑幕笼罩,浓浓的夜色让她的心更加混沌不明。
第二章
在极不稳定又十分阴郁的心情中,啸月又熬过了两天。
整整三日,她没有出过门,没有提过罗宏擎的名字,甚至当爹娘兄嫂似乎是无意间提到他时,她也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说,好象那个人跟她没关系。
可是她的心却在期待和忍耐中被越来越多的气憋得鼓鼓的,身上每一条「恨」的神经都被绷得紧紧的。
她气罗宏擎的无情无义,三日不见,他不仅没来看看她,就连问候的口信都没有!她恨自己明明发誓要报复他的,可结果却报复了自己,让自己受了三日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