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子被叔父软禁在府里,关于益庆的一切消息都是藉由小梅在外打探,然后透过陆银针的传递,她才辗转得知。
而老谋深算的陆展祺也知道,不论益庆真实身分究竟为何,留他在的一天就多一分风险,眼前最重要的就是要赶紧将他送上刑台处决,以免夜长梦多。因此在沈清泽大力斡旋之下,刑部的公文很快便送到县令之手,很巧的是公文内所标示的行刑日期,居然就是陆匀香出阁之时。
当她得知这个消息后,哀痛欲绝哭了好几天,再加上弟弟自从被奶妈骗进叔父家中后,便突然昏睡不醒,对她而言更是剧烈的打击。她开始不吃不喝、镇日以泪洗面,几日不到的时间已形容憔悴。
“小姐,你就吃点东西吧!”辛兰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鸡汤,跪在小姐面前哀求她将它喝下,“再这样下去,你的身子会受不了的。”
可是即使她满怀愧疚,也唤不回陆匀香冰冻的心。
“辛妈,你起来吧,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吃的。”她冷冷说道,瞧也不瞧她一眼。
她无法原谅眼前这名曾经如此相信的人,即使她是为了要医治家中重病多年的儿子,才会接受叔父的重金收买,但是她千不该万不该让涤香受到那么大的伤害!
“小姐……”辛兰高捧着鸡汤的手不断颤抖。都怪她一时财迷心窍,才会导致如此下场,为了这个错误,她自责了许久,还自愿担下伺候小姐的任务,她原可以带着那笔钱和儿子上京求医的。
虽然气愤,但陆匀香终究不忍心太过苛责有如亲人般的辛兰,“辛妈,我知道你也有你的苦衷,可是涤香目前仍然昏迷不醒、生死末卜,你……你要我如何吃得下。”她说着说着,泪水不禁潸然而下。
辛兰也老泪纵横,放下手里的汤豌上前紧拥住小姐,两人抱头痛哭。
“叩、叩。”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主仆俩连忙分开,各自拭干泪痕。
“进来。”陆匀香应道。
只见陆银针谨慎地左右查看,确定门外别无他人才踏进屋里。一进门,她难掩
脸上的喜悦对着陆匀香轻声说道;“姐姐,太好了!终于到了。”
“什么?”情绪犹尚激动的她,一时间不知堂妹所指为何。
“小梅刚刚回报,说已经找到益庆公子的师父了。”
“真的?!”
“是啊!而且还证实那封信的确是六王爷亲笔所写,而益庆公子的师父身旁还跟着两名王爷护卫,他们也都证明益庆公子的身分不假。”
“太好了!真是菩萨保佑啊!”辛兰听到这个好消息,高兴地双手合十,嘴里直呼佛号。
反观陆匀香却是一反常态,先前的哀痛模样恢复了往常的镇静。既然知道益庆已无性命危险,那么接下来她心里也有打算了。
“辛妈,你可以退下休息了。”她转头向辛兰说道。
“是。”伺候小姐多年,看脸色便知她心中已有盘算,于是她不再多言地退出了房间。
第6章(2)
陆银针看着堂姐日渐憔悴的脸庞,万分不舍地向她劝道:“姐姐,你好歹吃点东西吧!娘也因为担心你和涤香而病倒了。”
“怎么会?婶婶……”恢复冷静的陆匀香情绪再次溃堤,眼泪又不断地流下。
“姐姐,对下起!都是因为我爹,你和涤香才会……”
不待堂妹说完,陆匀香赶紧遮住她的嘴说道:“不关你们的事,只怪我和涤香命苦。”
她莲步轻移,来到紧闭的窗前伸手将之打开,一阵清风随即拂面而来。叔父为了怕她脱逃,特地将她安排住在二楼绣房,望着窗户下方波光粼粼,她幽幽地说:
“银针,麻烦你跟叔叔、婶婶说,匀香已经有所觉悟,我会潜心静待出阁,不再让他们烦心。”
“姐姐……”她脸上那抹平静的微笑令陆银针感到相当下安。
接下来的两天,陆匀香果然一如以往照常进食,脸色也恢复了健康红润。这情况让陆展祺放下了心头一颗大石,他真怕她会在出嫁前绝食丧命。现在好了,她不仅不哭不闹,还相当地安静合作,眼见明儿个一早,沈家的花轿便会抵达陆府大门,她是跑不了了!
红灯高悬的陆家一片喜气洋洋,众多家仆正里外忙着准备。陆匀香凤冠霞帔坐在梳妆台前,任凭身后婢女为她试装。
病体初愈的陆夫人在女儿的陪伴下,来到陆匀香房里,难掩悲伤地向她说道:
“匀香,婶婶对不起你!”她双脚一软,竟欲向侄女下跪。
“婶婶,你这是做什么?”陆匀香一惊之下扑上前去,和陆银针一起及时止住陆夫人下坠的身子。
“匀香,婶婶没能阻止你叔父的决定,也辜负你爹娘的嘱托没有好好照顾你们,你要婶婶下到地府后怎么面对他们……”
“婶婶。”
“娘!你不要再说了。”陆银针好害怕,从娘的语气听来好像她将不久于人世。
“匀香……”陆夫人哭到泣不成声。对子侄子、侄女的歉疚让她心力交瘁。
“小翠、小菊,先将夫人扶回房里休息。”陆银针支使房中婢女搀扶陆夫人回房。
“可是……”
“这是命令!”
“是!”
那两名婢女是陆展祺为了以防万一,特地吩咐前来监视陆匀香的,可是在陆银针的坚持下,她们不得已只好放下手里打扮新娘的珠钗,扶着陆夫人步出门去。
“姐姐,我也不打扰你了,明天是你大喜之日,请你一定要好好休息。”陆银针话一说完,便举步离去,在经过堂姐身旁时,她悄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今晚三更,务必打开左边第一扇窗户。”说完便匆匆离去,只留下原地错愕不已的陆匀香。
三更,在黑夜的庇护下,陆府后门悄悄走出了两条人影,一条较高的人影身后还伏着一团黑影,形状大小像是一名孩童。
陆银针隐身在二楼柱间,目送他们离去。
“匀香姐姐、涤香弟弟,你们一定要保重。”她由衷地寄予祝福,接着一个转身,小心翼翼地走进绣房中。
她戴上凤冠、披上霞帔,穿过两名昏迷的婢女身旁坐在床上,将大红喜帕盖在头上。这是现在的她唯一能做的,希望可以为他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
“益、益庆公子,你怎么会来?”陆匀香喘气问道。她认为无罪释放的益庆应该已随着师父返回日本,怎么还会突然出现来接应她和弟弟?
“时间紧急,我们回去再说。”益庆拉起她的手,拼命向前赶路。
风声在他们耳边呼啸而过,他仿佛又回到两年前在林间窜逃的那个夜晚。人足的践踏声、箭矢的破空声……
“快啊!他在这里!大家快来。”
众人吆喝中,利刀的光芒突破草丛穿刺而出。
“少主!这里交给我。你快逃!”
“不!要走大家一起走。”
“少主,只有你了,你一定得平安离开。”
突觉一双巨大的手将他拦腰抱起,用力丢向悬崖下的河流中。众人以死为代价,换来他侥幸逃过了一劫被荣西禅师收留,他岂能忘怀发生的所有一切——为他尽忠尽义的部属和朋友们,以及……背叛他的亲人。
“唔!”感到他的手越捏越紧,陆匀香吃痛地轻叫了一声。
“对下起。”益庆这才自回忆中清醒,抱歉地对她一笑。
随着目标接近,她终于察觉他们的目的地是陆记茶庄!她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
“师父!”通过门口两名严谨的护卫,益庆抱着昏迷的陆涤香走进他先前住的
客房。
微弱的烛光中,陆匀香看到一位慈眉善目的和尚,正坐在床旁边的椅子上,示意益庆将弟弟放子床上。
“我想这位便是陆姑娘吧?”
“是。”
听见徒儿的回答,荣西禅师定定地注视了陆匀香几秒。他那慈爱的眼神,就像是看见多年不见的晚辈如今长大成人般,充满了欣慰的喜悦。
“请问……我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您?”陆匀香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听见此话的荣西禅师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却仅是笑而不答。
“让我们先看看涤香吧!”他转过头去,熟练地替昏迷多日的陆涤香把起脉来。
“师父,涤香他究竟怎么了?”过了一会儿,益庆迫不及待地向师父问道。
陆匀香专注地等待荣西禅师的说明,生怕会遗漏任何一丝有关弟弟病情的讯息。
“嗯……他这样昏迷多久了?”
“快半个月了。”她回答。
“这就糟了。他因为昏迷的缘故无法正常进食,只以流质食物勉强维生,身体状况一天此一天虚弱,姑且不问病因为何,只怕再过不久他的身子便会支撑不住。
“那怎么办?师父。”益庆焦急地问。
“除了等他自行苏醒外,恐怕别无他法。”
这怎么行呢?听到荣西禅师的断言,陆匀香激动得几乎晕厥过去。益庆眼明手快赶紧搀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