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文珏云流下两行泪水。
绝望了,彻彻底底绝望了,她的爱再深再浓,欠他的再多再重,也都该偿清了吧!
她双手紧握住剪刀,告诉自己:刺下去!死后即使要受欺凌,也总比活生生的教这败类凌辱的好。
她的心好痛好痛,为他的决绝,为他的阴狠。死了,就没有瓜葛,来生,也但求毫无牵扯!
阿炮不相信这女人会有勇气自裁,一直冷眼看着她的反应。
文珏云深吸口气,伸直双手,就要刺进去——
突地,在阿炮的大叫声中,宝妹跟亚瑟破门而入,门板撞倒了文珏云,也撞掉了她手中的剪刀,只在左手腕间留下淡淡的一道刮痕。
见到宝妹,文珏云紧绷的心情乍然松懈,两人抱着痛哭。
亚瑟则忿忿的上前,给来不及解开绳结的阿炮迎面一击,他就这么直挺挺的昏厥过去。
亚瑟揉揉拳头,蹲下来温柔的对文珏云说:“嗨!你还认得我吗?”
文珏云点点头,“认得。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
亚瑟掏出手帕绑在她渗血的腕间,他知道只要晚那么一步……她就香消玉殒了!
“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文珏云惊慌失措的拉着他的手,“带我走!求求你!我不能再待在这里!”
亚瑟也同竟,“你还有亲人可以投靠吗?越远越好。”
文珏云颓然的摇头,“没有,一个都没有。”
我见犹怜的她,激出亚瑟的骑士精神。嗯!就冒险一次吧!
“这样吧!我先安排你到英国,过两个月后我就会回去了,可以吗?”
文珏云喜出望外的点头,“可以!我就是在英国长大的!”只是……她略带迟疑的说:“这样会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亚瑟故意揪着心窝说:“美女居然怀疑我的能力!”直到她噗哧一笑,他才正经的说:“跟御征撕破脸是不可避免的,我不能接受他的做法。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泄露你的行踪,在英国你是安全的。”
“谢谢你!”
文珏云感动的哭了。
亚瑟拍拍她的肩,“别这么说,也许我们有缘。”
宝妹帮忙扶起文珏云,吸吸鼻头祝福她,“小姐,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喔!”
文珏云忧心的问:“我们一走,你怎么办?艳红跟阿炮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宝妹大而化之的耸耸肩,“没关系啦!顶多被打一顿,再加几餐没得吃,我早就习惯了!你们快走吧!万一阿炮醒来就麻烦了!”
文珏云怎么能撇下善良的宝妹呢?她祈求的看着亚瑟。
亚瑟无所谓的摊手,”多个人可以照顾你也好。”
“谢谢!谢谢汤先生!谢谢小姐!”宝妹喜不自胜的连连道谢。从八岁流落到迎春阁以来,无父无母的她从没有想过真的有离开的机会。
“走吧!”
亚瑟吩咐宝妹好生搀扶着文珏云,打手们知道他是大使馆的医生,也不敢稍加阻拦,一行人就这么畅行无阻地走出迎春阁。
☆ ☆ ☆
徐御征再度发挥外交长才,恩威并施的让某国大使了解台湾人或许好客,却不是可以任他横行的地方。
回到家里已经深夜了,疲累的地却不想阖眼,心里隐隐的担忧起这几天文珏云的处境。
艳红应该不致太为难她吧?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恨她欺瞒他,另一方面又顽固地要她承担文桧的罪行,加上残存的在乎,纠葛出又爱又恨的矛盾情绪。
他原本将她捧在手心呵护,不意事实竟如此不堪!教他如何相信她的真心?如何能相信其中没有一点点的弥补心态?
他不要这种不纯的爱!
所以他刻意伤害她!唯有见到她痛苦,他死寂的心才会有感觉,才能证明他还活着,还有能力伤人……也伤自己!
徐御征从怀里掏出她的玉琚放在桌上。
造化弄人,她竟是文桧唯一的女儿!
如果她跟着一起唾弃文桧,他或许不会如此生气。可是她不!她偏偏是为了替文桧求得救赎而来,对他而言,这样无异是再次的背叛!
他害人,他获得救赎。那他呢?一夕之间失去温暖的家,连母亲都落得难产离世,这满满的怨、浓浓的恨……
谁来救赎他!?
所以他蓄意欺整她,让她知道,她所受的一切都是拜文桧之赐,看她还会不会死心塌地的替文桧求饶!
可是,离开迎春阁时,她脸上的绝望教人心痛哪!
回想起过去的甜蜜恩爱,难道都是假的吗?
不!徐御征心底明白,她同样失了心,所以即便在欢爱时,也常常露出担忧的表情。
然而,感情中容不了欺瞒仇恨。当挚爱变成至恨……
他不忍伤她,却又忘不了那段血流成河的滔天仇恨!此时文珏云楚楚可怜、委曲求全的身影,跟祠堂里沉默控诉的牌位,交错出要他放弃报仇跟追索冤恨截然不同的两股势力,这两种情绪就在心中无形的天平上拉锯着。
他该怎么做?
碰的一声,徐天进气喘吁吁的冲进来。
“你把云珏怎么了?”
徐御征冷冷一瞥站在门外的张嫂他们脸上的心虚,明白父亲已经全都知道了。
“爸,你刚回来,有什么事明天睡起来再说。”为了不过分激怒徐天进,他和颜劝说。
“明天?我才出门几天,家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要是再等到明天,云珏那孩子不是要让你欺负惨了!说!云珏在哪?我去找她回来!”
“爸!她不叫云珏!她是文桧的女儿!”
两父子就这么对峙着,谁也不肯让步。
良久,徐天进开口,声音苍老了不少,“孩子,不管她叫什么名字,那孩子都是无辜的。你自己算算,血案发生当年她才出生啊!要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来承担这一切,会不会太过分了?”
徐御征脸色凝重,紧着声说:“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她是文桧的唯一骨肉,活该必须替她父亲偿还!”
“你错了!她不是文桧亲生的。”
徐御征愕然的望着父亲。
“还记得我们刚回台湾那时候,你知道文桧夫妻过世了,心有不甘请人调查他是否遗有子女的事吗?”
徐御征点头,“可是当时得到的消息,都是文家没有任何子女。”
“其实有。”徐天进面对他坐了下来,“你那时候在忙于政府交接的事宜,我就把这个消息压下了。”
“我不懂……”
“唉!”徐天进长叹一声,娓娓道来:“你派出去的人早查到珏云了。当时我就纳闷,血案发生前我才带着你们到大陆,可是之前并没有听说文夫人怀孕的消息。
经过私下探访,终于让我找到当年哺育珏云的奶妈,从她口中才知道,原来珏云是文夫人在血案发生后抱回来的弃婴,可是文桧对那孩子怀有敌意,多亏文夫人坚持,才留下了她。这就是为什么少有人知道文桧还有养女,而珏云小小年纪就被送到外国的原因了。”
他深探的望着儿子,“说起来珏云也是身世堪怜,所以我隐约猜出她的身份,却只字不提。孩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她真的该承受这一切吗?”
是这样吗?父亲的话在他心里激起惊涛骇浪,口口声声替文桧担下罪愆的她,竟然是不被承认的养女?
隐约地,心里天平上的仇恨正在悄悄蒸发当中……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恍惚间,徐御征脱口问出。
“因为她的善良啊!唉!再怎么说文桧夫妻对她总有养育之恩。孩子,别再让仇恨蒙蔽你的心,让过去的过去吧!”
想起她看着他的眼神,此刻都成了无言的控诉。
他错了吗?真的错了吗?难道没有人该为这一切负责?
徐天进看出他的软化,继续劝说:“死亡不是结束,文桧在另一个世界想必过得不好,所以珏云才会心心念念的想要获得你的谅解。
五年了,罪魁祸首已经受了五年的罪,那还不够吗?再说,他用卑鄙的手段当上区长,那二十年也绝对过的不安稳,否则他不会一听到我们回来的消息,就恬活的被吓死。孩子,你真的要让所有人都因为你的一念之差,面痛苦一辈子吗?”
父亲的话如当头棒喝,重重的击入他心里!
是啊!仇恨像挥不去的包袱,沉甸甸的压在心里。报仇真有那么重要吗?她也不过是文桧极为漠视的养女啊!
豁然开朗,徐御征抓起玉块,“我去找她回来!”
“慢着!”徐天进又惊又喜的指着他手中的玉琚问:“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徐御征将玉琚交给父亲,大惑不解的看着他老泪纵横的仔细磨搓着那个玉琚。
徐天进颤抖着声音问:“这个玉琚是在哪里找到的?”
“那是我从珏云身上拿下来的,她说是她父母……”
徐天进惊讶万分的拉着他的手,“快!快带我去找珏云!这是我当年帮你送给云医师女儿的订婚信物!”
徐御征艰涩的开口:“你是说……珏云可能就是云医师的女儿?”天哪!这个消息太骇人了!“可是,当初不是说连她都被处决了吗?”